既然有了清涟这句话，我们便收拾妥当继续出发。

为了安全着想，这次我们还是选择隐匿声息，不显露神力，以免被天界追兵查到踪迹。

这一路，便入了晋城，晋城乃是大唐起兵之地，繁华程度自不是其他小城镇可以比拟的。

我、琅轩、清涟似乎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这二人水火不容——仅指琅轩对清涟，清涟对琅轩倒是极好的。

夹在这二人中间的我便有些尴尬，若这时我与琅轩话说多了几句，便会想清涟会不会太过孤单；但若是与清涟说多了话，琅轩那周身寒气便会陡增，导致我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如今还多了一点毛病，以前琅轩小身板的时候，我与清涟亲密一些也可不在乎，现在可好，只要举动稍微亲密些，便会生出种对不起琅轩的想法。

我捂着脸，这状况，可真要命。

晋城的街面大气十足，商街上金字招牌小摊小贩，将这条商街铺的满满当当。

人群中穿梭着，我惊觉身旁这二位神仙的脸面大受瞩目，呃……不对，似乎也包括了我。

我摸摸脸，好像忘记戴面纱了，这在天上赶了把路，到了繁华地居然忘了此事。

“清涟、轩儿，去那边看看。”不过心情很好，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吃点民间糕点、尝些坊间小茶，买些人间特产，成了初到晋城的乐趣。

拉着两人的手，这二人似乎还有些不满，尤其是琅轩，脸色冷得可怕。

反倒是清涟，促狭地看着琅轩，站我身后，问：“琅轩你这醋劲可真够大的。”

琅轩回看他，分毫不让，“那是因为你，若是别人，我大可不必提防。”

清涟扑哧一笑，“我二人真不能成为朋友？”

琅轩似乎在考虑此话题的成立。我突然回头，执着根青玉簪，问：“轩儿，你看这好看吗？”

琅轩的脸突然柔了下来，似乎为我只是下意识地问他而开心。他举起玉簪，放在阳光下望了望，摇头，“成色不好。”

我嘟嘴拿在手上，“可是我喜欢它的做工……”

清涟立刻接道：“那就买了。”

那“晋阳玉铺”的掌柜立刻附和，“还是这位公子识得女人心……”

话音未落，琅轩便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生生封住掌柜的嘴。

我摆弄着青玉簪，满心欢喜。

清涟耸肩，立刻跟上我们的脚步。

是夜，我坐在客栈窗前望着楼下热闹的街市，晃着脚甚是开心，头上插着今日买回的青玉簪，一脸的惬意。

琅轩推门而入，道：“清许，我去酒庄谈些事情，你随我去。”

我嘟嘴回头，不肯就范。这些日子但凡他要外出必定要拉着我，便是为了防止我与清涟单独相处，这种做派忒没风度，我不是很喜欢。

当初还不介意，久了便觉着像防着我与清涟似的，好似他只要一离开，我便会与清涟暗通陈曲。

“你不随我去？”琅轩皱了眉，显是不快得很。

我点头，“我与清涟又没什么，为何事事都要将他拉下？这样太没风度了，轩儿。”

琅轩冷了脸，看也不看我，嘭地砸了门，离开客栈。

我的心陡然一沉，望着客栈门的方向，抽动了一下。

这好像他第一次对我摆脸。

听见门声，清涟从隔壁走了过来，他见我沮丧地趴在桌上，担心地问：“小清许怎么了？”

我有些怅然无力地抬眼，摇头。

清涟呵呵笑了，“是不是与琅轩闹别扭了？”

我只好端着沉重的头，点了点。还不都是为你，居然这么开心地笑。

清涟正要发问，我突然想起个很重要的问题，立刻正身坐起，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从最开始认识他至今……

“清涟，你究竟是谁？”

这话出口，我与他俱是一惊。

我没想到我这么轻松便脱口而出，他没想到我居然会问如此问题。

他回过神，拿手拍着我的脑袋，“自然是清涟。”

“可你上次……不对，是上上次……”

他眼神陡变，“原来你想我了？”

“不、不是……”我立刻摆手。

他嘴角含笑，忽然含出了邪魅的笑，似乎在瞬间变的脸。我汗毛直竖，惊吓在原地。

怎么说来就来……

“想见我就直说嘛……”他站起身，探过桌子直视着我。

我额间滴汗，口中回道：“清涟，你误会……”

“说实话，我真的对你很有兴趣。”他拨了拨我的下巴，与方才唤我小清许的那清涟判若两人，“百花上神……花期。”

我脑中一片混沌，此人在我眼中明明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为何放入脑中却如此模糊。

时而是那清明的清涟，时而是那邪魅的清涟。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心的他？

“清涟，你莫胡闹了。”我拍开他的手，慌慌站起身，跑到窗边。预备此人真要做了什么，我定要跳窗逃跑。

难怪琅轩不许我与他独处……原来轩儿才是对的。

我欲哭无泪，看着一步步踱向我的清涟。

“好了，不玩你了，说实话。”他突然停在我面前，让我将欲爬墙的脚收了回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复归正经，“有没有考虑过与魔界合作？”

我口吃不断，“你、你……你、你……竟真的是魔界……”

他摆手，“不是，我是问你的意见。”

我放下心来，惴惴地回答：“虽然九重天上安陵帝君待我等如此，但是我们的力量并不值得魔界惦记吧。”

“你……不行，但琅轩可以。”他嗤笑一声，“想前代太子的旗号，打起仗来也是底气十足不是？”

“但天魔交战，动荡的是人间啊。”我拍桌站起。

“你认为你们不参与，天魔就不会交战么？”

“那至少我们不会内疚。”

“傻孩子，天魔会放过你们么？”

我无语，默默坐下，他说的这话倒有道理。

“不要说置之事外这种话，你没那么傻的。”清涟抬眼，那眼睛美若流光，我有一刹那的失神。

“明哲保身也不行么？”我沉声道。我皱眉凝望着桌上的油灯，星火在浅风中晃动，豆大的火光轻轻扑腾，“带着阴谋上路太累了，你若是以魔界身份来谈话，我建议……清涟，你今日便离开我们吧。”

“你接受什么方式的合作。”他问。

“两不相帮。”我很坚定。

“呵呵，清许，你是真傻了么？”

“清涟，你莫要忘了，我们法力都未恢复。”

清涟顿住，看着我，展眉一笑，起身离开。

“我会替你们想办法。”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我的房间，徒留我一人，凝视着扑腾的灯火，迟迟回不过神。

我从未像今日这般烦躁，直直坐在敞开的门内等琅轩回来。

一夕未归。

胸中那团怒火不知是憋的还是堵的，总归一直疏解不开，甩了门便跑出了客栈。

想不到他居然为了这么两句话便一夜未归，哪里顾过我的心情是不是焦急如焚，谁知道今日的晋阳居然下起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我撑着把伞从这个酒庄跑到那个酒庄。

终于，在南城旁一座比较气派的酒庄里打听到他的下落。

“先生，怎生在此闲坐？”琅轩正端坐在水旁阶边，浑身上下淋得透湿，一身着水绿色娇艳衣衫的女子，带着晋阳难得的秀气，持着把小伞替他挡着雨，有些羞赧地搭讪。

我心下一紧，望着眼前的场景，那团怒火不知不觉已经烟消云散，变成了晋阳陈年特产老坛醋的浓重。

琅轩回头看看那女子，唇角轻浮微笑，“在下只是路过休息片刻。”

那女子红了脸，怯怯问：“那不知可否容我一坐？”

琅轩挑眉不置可否，眸光看见不远处的我，竟是没有反应。

我持着伞，静静地看着那一幕……然后，默默转身离去。

一股酸楚暗暗升上心扉，他若是离开了我，我又该何去何从？

几百年来，我们从未吵过架，他更没有不理我，如今，竟是瞧见了我，也不答理。

没由来的心中便一阵痛楚，他说他是爱我的……

如今却让别的凡间女子坐在身边，对我熟视无睹。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牵绊了他，让他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若换成别人，他也能错当爱了她。

我咬唇，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却被我狠狠拭去。

脚步都动不了，我只能站在原地，背对着那让我无法忍受的场景，颤动着双肩。

走……走……快离开这里……心中这样告诉自己，脚下却无法挪动。

那水绿姑娘与轩儿说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终于引爆了我的临界点。

我狠狠掷了手中的伞，匆匆离开了这伤心地。

原来……我早就放不下这个我叫了轩儿几百年的神仙，帝俊只是我的一个梦，这个梦破了又圆，圆了又破，却从未实现；但琅轩，早就用他的执著，一点一点挤进了曾经不论是花期还是清许所有的空间。

直到身边再无他人。

只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一夕之间，他竟对我无视至此。

站在晋阳城南城白玉桥上，大雨下的晋阳城早已安静入夜，我望着波动的雨珠，洒在水面上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