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明白,这些美国人,放着安闲、优裕的美国国内生活不过,干嘛非得往那些第三世界穷国乱跑?难道,雅致的、文质彬彬的、温良恭俭让的环境就不能有所追求、有所成就了吗?
“各人有自己的追求”,广东话叫做“各人自己执生”。美国人对于这一观念跟我们中国人可能会有点不同。我们曾嘲笑美国人父子之间都没有情意,上餐馆吃饭,父父子子都是各付各的钱。中国是“牛耕田,马食谷,老爸挣钱儿享福”。父母勤勤恳恳为儿女铺好了一条人生的金光大道。结果,儿女连走路跌倒,摔跤都不会摔。以致儿女一失手,就毁了前面几辈人的事业。美国人父子各付各的钱是让儿子负起自己能力范围的那一份责任。同时让儿女有自己的一份追求。
抱着“各人有自己的追求”的精神,新西兰籍的英国登山队员埃蒙德·希拉里1953年第一个登上了珠穆朗玛峰。成功后,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登珠穆朗玛峰?他回答说:“就因为它耸立在那里。”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回答有点像周星驰式的无厘头答案。抱着“各人有自己的追求”的精神,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下岗以后,和几个人跑到南美巴西亚马孙流域的一条河流去探险。探险途中,他病倒了。他的儿子和跟他一块去的人手足无措。西奥多·罗斯福告诉他们说:“你们不要管我,继续去探险吧。把我扔在这里就行了。”
美国很多人是“各人自己照顾自己,各人有自己的追求”的。
律师朋友拉里,加州伯克莱分校法学院毕业以后,离开父母,一个人跑到了巴西圣保罗。20世纪70年代,巴西跟今天的中国一样大搞现代化建设,与世界接轨。很多美国人跑到那里去找工作。好像当年毕业后上山下乡,“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美国人的边疆就是蛮荒、未开发或者正在开发的蛮荒之地。在巴西,拉里一边学葡萄牙语,一边找工作。干了几年,干到了可口可乐公司驻巴西的法律顾问,在巴西成家立业,跟他的巴西太太生了两个小孩;后来回到纽约总部。80年代来到迈阿密开办自己的律师行。后来又做起日本和中国的生意。他最大的手笔是跟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签了在迈阿密海滩建一栋大旅馆的协议。我去帮他筹办奠基仪式,日本全日空各级领导来了很多人。仪式过后,他送我一大桶日本清米酒Sake。可惜,日本的商业房地产热让美国财政部长詹姆斯·贝克的《广场协议》泼了冷水。日本进入了“失去的十年”。后续资金没有到位,全日空迈阿密海滩大旅馆没有建成。拉里从此走了下坡路。我最后见到他的那一次,是他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帮别人打工,案头放着中国牌子的轮胎的推销方案,为中国牌子的轮胎打开美国市场做产品责任评估。
拉里回美国的时候,跟他的巴西太太离了婚。不过,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两个孩子的照片。朋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拉里有断袖之癖。他的一个男朋友,大卫·龙之根,也是律师,高大英俊,血气方刚,简直就是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塑的模特,却患了艾滋病。在1990年即将到来的那个圣诞,他扯去身上做化疗的所有医疗器械,倒掉所有药品,留下了那句千古名言:“生命不应该是这样的!Lifeisnotlikethis!”溘然逝去。
我刚来迈阿密时,带我去学校注册的其中一个律师,马克律师,宾州州立大学PennState法学院毕业,毕业后和他太太一起跑到迈阿密找工作,做诉讼律师,业余拼命学西班牙语。他是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忠诚正直,有献身精神,慷慨大方,助人为乐。帮我注册入学后不久,跳槽回到华盛顿一个大律师行工作;未几,投身美国国务院,常常被外派到拉丁美洲国家。上次收到他的信,说是在危地马拉,帮危地马拉政府做司法系统建设,还寄来一张他刚出生的女儿的照片。
我真不明白,这些美国人,放着安闲、优裕的美国国内生活不过,干嘛非得往那些第三世界穷国乱跑?难道,雅致的、文质彬彬的、温良恭俭让的环境就不能有所追求、有所成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