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开头一段小小插曲,整个面试过程很顺利。
结束时,他站起来,“恭喜你,林小姐。”
我们握手。
财务部分给我一个办公室,不大,可以看到外边的街景。
看着写着我名字的金属模板出现在门上,我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待在安静的办公室,许久,我的心脏在静默中渐渐升出一丝恐惧。
进恒盛,我也害怕。怕在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之前就被人识破身份,遣出公司。
或许我该换个身份?
可是要怎么捏造身份?又不是拍警匪剧……
我笑了笑。
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太压抑了,很少笑。其实像现在这样笑笑也好。苦涩的,不甘的,沉重的,哭不出来,笑出来也好。
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
应声进来的是臣总监。精明厉害的女人。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韵味。
“林小姐,这是我们部上季度的年基。还有这份,内部运率详单。希望你明天之前能把它们统计出来。我要详尽的统计表。一式三份。”
一来就分配这么重的活,真是资本家嘴脸。我尽量牵起一抹标准的微笑,“明天吗?行,我做好,明天给你送去。”
我接过她带来的年基和详单。两样加起来厚厚一叠。
刚开始看的时候我有些纳闷,现在电脑操作这么方便,这么大的公司,统筹的任务一般都交给网络操作员,HR方面应该调配得很好,无需我这边来处理。
这种原始的纸质详单,几乎可以做文物。
“有什么疑问吗?”都已经走到门口的臣总监去而复返,看着我。
她不寻常的试探神色正对上我暗自的疑问。我顿时了然。她在试我的工作能力。
“没有。”我笑给她看。
这样的上司,喜欢听话、聪明、吃苦的员工。我会努力够着这一准绳。
姚谦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为统计表的事焦头烂额。
我看看表。
今天说好去看房子的。可一整天我忙得连饭都忘了吃,怎么可能记得要去看房子?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就不去看了。抱歉……”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少顷,挂电话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忙音。
我被他这样子一声不吭地撂了电话,不由愣了愣。
虽然我放他鸽子在先,可是被这么挂掉电话,我也难免生气。
可我连骂几句脏话的时间都没有,又继续埋首于满桌白花花的详单中。来不及生气,继续工作——苦命的打工者。
我就这样忙了个通宵,直接累趴在办公桌上。
原本只准备小睡一会儿,可我再醒来的时候,匆忙看一下时间——已经早上8点多。
办公室外,一派早间刚开始工作时特有的精力满格的景象。
幸好统计表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我收拾好凌乱的桌子,到外面的洗手间简单洗漱,补好妆,喝了杯泡腾水,勉强有了点精神。
再看看表,发现还有时间去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恒盛中层的上班时间是9点,高层不定期来公司,一般会10点到。
我不想碰到什么人,有些资历老的世伯认得我,我不想节外生枝。
一路坐员工电梯下到一楼,我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担忧纯属多余:高层人员都是乘外壁透明的景观电梯上下,与员工不会碰到面。
出了电梯,我径直向服务台走去。
我想去问问这附近有什么不错的餐厅,我饿了两餐,这一餐得吃顿好的。
前台接待员在我的ipad地图上标注了好几个速食店:“这间餐厅的蛋挞很有名,好吃又实惠。”
“谢谢。”我低声道谢,转身向大厅外走去。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我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就是这该死的一瞥,顿时令我脑筋僵化,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胡骞予——这个名字蓦地窜进我脑中。
“胡总早。”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我被这句话猛地惊醒,下意识地低下头,乞求他不要往这边看。
没有声音。
我正要感慨有惊无险,脚步声却蓦地响起,并向我靠近。
沉稳的脚步声,从听不见,到听见一点,最后,一双样式考究的黑色皮鞋停在我眼前。
短暂停留后,终于绕过我,走开。
胡骞予走到了我身后,离我应该很近,因为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背部传来的热度。
“胡总。”是刚才帮我找餐厅的接待员的声音。带点胆怯,又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嗯。”
我不太清楚这声音是不是属于胡骞予。
多年前那个让我疼痛混乱的夜晚,胡骞予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独特低沉的嗓音还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而记忆中的属于胡骞予的声音,和此刻沉静如深潭一样的男声渐渐合二为一:“记住,你是恒盛的门面。所有人一进恒盛,看到的不是其他,是你。工作牌这样歪七扭八的可不行。”
他这是在教训人?如果不是,那严厉的言辞从何而来?如果是,那语音中不自觉的微微笑意,又是什么?
我突然想到很久前听的一堂课,题目是“如何做一个绝顶上司”。秃顶的教授站在讲台上,操一口俄式美语,声音急缓适度:“威严与亲近并重,是成为一个至高位者的必备条件。”
威严与亲近并重的绝妙演绎,不就是胡骞予现在这个样子?
不容我多听,胡骞予一行人很快离开。
服务台的女孩子低声讨论起来,有几个词因为音量过大蹦进我的耳朵:“……我的脸好烫……胡总他……”
我回过神来,赶紧离开原地,加快步子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