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悲愤诗(3)

红颜往事 作者:赵辉


这一年的秋天,和我同时被掳的周近被来寻的家人赎回,他在离去的时候,来和我作别,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幸运的他,内心却充满了绝望。

我的家族早已凋零,夫丧父死,家人毫无音信,我只知道,再也不可能有人能拿出钱来赎我。我,早已经孤零零地被家人遗忘了。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我也许将在这异乡的羯羶生活中,煎熬终生了,想到这,我人如槁木,心如死灰。

不久,周近居然又回来了,现在的身份是大汉的使臣,他携带黄金千两,玉璧一双,来拜见左贤王。原来,曹丞相听说了我在胡地,感念我父的旧情,动了恻隐之心,他立刻派周近再返匈奴,赎我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我欣喜若狂,泪水涟涟。掐指暗算,这一年,中原已是建安十三年,我已经流落匈奴十二个年头,三十五岁了。容颜苍老,红颜凋落。荒凉的北地耗尽了我整整十二年的青春。

在离去的时候,我回望自己扔在异乡的两个未成人的孩子,柔肠寸断,泪如雨下;两个孩子放声大哭,上前紧紧抱住我,不让我离开。“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侧,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

我狠心,就这样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恍惚离去。心怛绝兮死复生。真仿佛又一世为人,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这样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弱女子,又如何能决定他们的命运呢?从此,只能天各一方了。

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风餐露宿,一路跋涉,周近送我回到了故乡陈留。

这,难道就是我曾经的家吧?断壁残垣,乱草萋萋。我站在一片废墟瓦砾之中,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举目四望,千里荒野,不见人烟。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曾经桃红柳绿、稻菽遍地、人烟稠密的家乡,如今被战火摧残成这样荒凉的废墟,真是叫人痛不欲生。

无奈,我只好跟着周近到了洛阳。曹丞相接见了我,故人相见,相顾欷歔。这一别就是十二年,恍如隔世一般,我已经从一个明眸善睐、知书达理、华服绚丽的青年女子,变成了饱经沧桑、容颜凋尽、粗葛布袷的中年妇人了。我看到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泪花和怜惜,他也是为我这悲惨到不能再悲惨的命运感叹吗?

在他的安排下,我嫁给了董祀。

董祀也是陈留人,时任陈留郡屯田都尉,丧偶两年。他不到三十岁,风华正茂,生得一表人才,通书史,谙音律,才气过人。对曹丞相安排的这桩婚事,我是满怀感激的。在胡地十二年,饱经离乱的我,早已褪去明丽娇艳。我深知,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是无法使董祀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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