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安静静的似年,
怎么可以喜欢她
秦如眷对着镜子,那面裂了几个缝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火红色干枯的短发,营养不良苍白的面目,眼窝很深,眼角淡淡地扬起,颧骨边有几粒红色小斑,那是在烈日下奔跑的痕迹。
爱,是什么样的味道,我怎么没有吃过,是甜还是酸?秦如眷捧着一本诗词集,借着烛油燃烧的暗光,一首首地读起来。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是苏武去匈奴时,写下的一首《留别妻》,很多人都喜欢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得多好,好像两个人在一起还真是那么回事。
秦如眷却更喜欢这首诗的这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苏武在贝加尔湖放羊十九年,他没忘记临行前给妻子的承诺,生当复归来,只要有一口气存留,他都要回来,家里的妻子定是像他思念她一般。秦如眷想,那些羊,是能懂得苏武的悲伤与希望的。
十九年后,苏武回来,妻子早已改嫁他人,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多么的空荡荡,像是巨大的裤管在空中挂着,那么单薄的一句承诺。
两千年前的苏武,你是如此的执著而坚定,多可爱的一个男人,深情而有气节。秦如眷能想象到苏武十九年后回来见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妻儿都已不在时,破乱长满杂草的旧屋,该是怎样的凄凉。
那么坚强的男子,在匈奴的冰天雪地里亦没有屈服过的男子,此时,将多么不堪一击,他也许宁愿自己是死在了贝加尔湖,不曾回来过。
不是说好了,死当长相思吗,那我宁愿死去了,如此沉睡在你的怀念里。
可是秦荷,秦荷多像那苏武,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十七年足足可以让很多事物面目全非,可以让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成为人母,满脸皱纹,可以让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成长为一个少年。
秦荷等了白哥十七年,秦如眷也等了爸爸十七年,虽然她总是
满不在乎地说爸爸是啥玩意儿,我没爸不也长得挺好,有吃的有喝的,我没爸也没人敢欺负我。
可在梦里,她总是梦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牵着年幼的她。她跌跌撞撞地跟着这个男人,一声声地叫着爸爸。恍惚中,她隐隐看清那个男人的脸,竟然是周润发。
发哥演的许文强多让人着迷,那黑色的风衣加上长长的白围巾,头发光溜地向后梳,他从老爷车里出来的那一幕,多么英雄。秦如眷想象里的爸爸,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梦里,那个像发哥的爸爸,牵着她的手,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马路,给她买了一个大大的棉花糖,五角钱,白色的棉花糖。
她为什么总像是一只斗鸡一样,好斗爱打架,把自己装得像是个不良少女小太妹一样,也许是因为想靠伪装来保护自己。从小她就懂,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妈妈会给他们织毛衣,爸爸会教他们骑自行车。
而她,只能在小伙伴戏弄她有一个疯妈妈时装作很强悍地去保护妈妈。
秦如眷已经忘记了她是从多大开始打架的,她留着像个男孩子一样的短发,穿着球鞋到处跑,她欺负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坚硬,避免被欺负。
她要做这里最坏最凶的女孩子,这样,还有谁敢来欺负秦荷,还有谁敢跟着秦荷后面喊傻子,她把自己弄得和不良少女一样,染发,打耳洞,一个耳朵五个,没事抢院子里孩子的棒棒糖。
不停地犯些小错误,任凭那些家长跳起来骂,反正母亲是听不懂,也不会管的,别人骂得过分了,秦荷也是能看得出来的,秦荷就回到房间举起凳子就往外冲,嘴里哇哇地叫着,很快就把人吓跑了。
秦荷抱着秦如眷说:“不怕,不怕哦,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秦如眷多想自己快点长大,保护这个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的痴女,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有钱了,就一定要把母亲送到最好的医院,有人专门伺候母亲,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许似年常常站在那栋楼下,低着头,背后是那面爬满了爬山虎的墙壁,他手里拿着一些吃的,等秦如眷路过来抢。
他喜欢看她从他手里抢吃的,就像一只小兽一样,如此轻而易举地抢走,她飞快地跑起来,白球鞋像一只鸽子一样轻快。她跳到离他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大笑着望着他,然后吃她抢来的美食,当然,总是不忘留些给秦荷。
有时抢的是几个馒头,有时,是蛋卷,还有酥软的蛋糕,许似年看着她大口大口吃着,生怕她会噎着,她怎么这么瘦,这么孤单,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弱弱的小雏菊。
许似年看她和一大帮穿着喇叭裤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混在一起,有些担心,她是他的小爱人,自打娘胎他们就是一对了,连名字都是一对,她怎么可以和别的男孩走得那么近。
尽管她总是和别的男生打打闹闹,嬉皮笑脸地称兄道弟,许似年却深信,她并不是别人说的那种随便的不自爱的女孩子,她只是贪玩,只是寻求保护,她依旧是孩童般的纯净,不染尘埃。
除了许似年相信秦如眷是个好女孩,还有就是二楼的徐美莲了,徐美莲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会穿着细细吊带粉色的睡裙,惺忪着眼睛去倒尿壶的女人。
徐美莲涂着脚指甲油,嘴里叼着烟,烟灰落在刚涂好的脚指甲上,蹲在一旁的秦如眷,轻轻吹口气将烟灰吹去。
徐美莲邀请秦如眷参观她的房间,房间里都是粉色,连灯都是粉色的,窗帘也是,墙上贴着艳星的惹火照,关上门开灯,整个房间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