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对陆博洋来说濡湿而冗长,偶尔下过几场雨,淋湿他的帆布鞋。陆博洋脱下鞋,看着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的不规则痕迹。
难道就算自己交了一张白卷都可以进到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省重点高中吗?陆博洋懊恼地想,自己太低估钱的作用了,也太低估自己老爸的人际脉络了。
本来和齐浩南说好了要一起考省里有名的艺术学校三中,找几个人好好重新组个乐队的。结果陆博洋他老爸硬是要他进什么劳什子的省重点振华高中。为了表示抗议,陆博洋在中考的数学考试中交了一张白卷,本来连卷头都不想写的,那个监考老师硬是帮他填上了。
讨厌被任何一个人左右。讨厌被押上父母为他早已设计好了的路。讨厌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人生。讨厌理想总是要为现实让位。这个世界上令陆博洋讨厌的事情真的有很多。
陆博洋坐在齐浩南家的木质地板上,眉头紧皱,心情焦躁,把手里的吉他弹得都开始跟桌上的鱼缸共振了,缸里的金鱼被吓得惊恐地四处游窜。陆博洋手上的力度一下没把握好,琴弦就被弹断了一根。
“你跟这儿急什么啊?有气冲我来啊!跟我的吉他过不去干吗?”齐浩南心疼地望着自己的吉他,这还是上个月花了一千多从琴行买的,光是攒钱都攒了小半年。齐浩南自己弹的时候,万般呵护爱惜,哪受得了陆博洋的这种弹法,他心疼地把吉他从陆博洋手里抢过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敢情是不急,你到了三中,那儿学艺术的那么多,你随便找几个人都能攒一个乐队出来,我呢?我只能被迫坐在全市拔尖的书呆子堆里,每天啃着我根本看不懂的数学书!”陆博洋愤愤不平地用拳头捶墙,钝重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金鱼,又开始在缸里乱撞。
“那你怪谁,怪你爸太有钱?还是怪你命太好,不用努力就可以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齐浩南从抽屉里拿出一套新琴弦,准备换上。
“我靠,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啊?这个时候还说这种风凉话!太不厚道了!”陆博洋朝齐浩南挥舞着拳头。
“怎么着?想打架么你?”齐浩南不屑地瞥了一眼陆博洋瘦削的身体。
要说起打架来,他们原来的学校,算上高中部,找不到一个敢跟齐浩南单打独斗的。事情要追溯到他们刚入学的时候,齐浩南有天下课之后在门口被外校的高年级学生打劫了。那个人表情嚣张地问齐浩南要钱,齐浩南吭都没吭一声,脱下书包往地上一甩,冲上前去一个扫堂腿几记勾拳就把对方撂倒了。后来这事传开了,大家才知道,原来齐浩南他爸就是省散打队教练,曾经获得全国散打冠军的名次。所谓将门虎子这一说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是不是叫浩南的都特能打架啊?”陆博洋在看完《古惑仔》之后很多次发出如此的感叹。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吧?”齐浩南问道。他已经重新把琴弦上好了,将吉他放在了陆博洋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凉拌。”陆博洋无奈地耸耸肩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陆博洋连军训都没有去,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写歌。陆博洋他爸对此只是淡淡地放了一句话:“军训你不去我就不追究了,课你要是不好好上,老子打断你的腿。”字字掷地有声,砸得陆博洋小腿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