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信良也是一个人,背着手,手里拿着一束白红相间的百合花,往东面走去。望着任信良的背影,我叹了口气,便向妻子的墓碑走去。我将鲜花轻轻地放到妻子的墓碑前,将背包里的农夫山泉矿泉水拿出来,均匀地洒在墓碑上。十年了,女儿已经上小学三年级,我曾经带着女儿到过这里一次。那是女儿满五岁生日的时候,但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子会哭得那样惨痛和严重,以至于女儿哭得喘不上气来,哽咽着,最后没有了一滴的泪水。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我没有再带着女儿前来扫墓,因为我的心里实在承受不住一个孩子极度悲伤的样子,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在心里和妻子作了约定,每年清明节的前一天的午后,来给妻子献一次鲜花。
我站在墓前,低着头,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静静地听着,渐渐地,我听到的不是我自己的心跳,而是妻子的心跳,是妻子的笑脸和妻子深情的眼睛,接着又是妻子的心跳。
“大力,我要做母亲了!”妻子挺着圆圆的肚子,两只手轻轻地上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着幸福和满心的重要。
“大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妻子柔情地问道。
“我都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我温情地回答道。
妻子留给我一个背影。接着是白色的病房,身着绿色工作服的医生护士在进进出出,没有人理我。忽然,产房的门开了, 一位包裹得严严密密,只留着一双眼睛的小护士走出来。
“你是病人家属?快跟我来吧!”
妻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蜡黄,眼睛似睁似闭。接着又是一面面的白墙,和一个个包裹得严严密密的绿色的医生护士们。
时间凝固了,只有风声、心跳声、喘息声,以及簌簌的泪水流入嘴里后的舐吮的声音。一年一度的这一刻,真的好长,又真的好短。那一刻,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我忘了天地的存在。
妻子把心跳留给了女儿,可是连女儿的面都没来的及看上一眼,从结婚到妻子去世,刚刚十五个月的时间。妻子走的太早,一晃整整十年过去了。造化为什么这么弄人,非不让相爱的人长久地相互厮守?为什么悲剧偏偏落在我的头上?
“是韩力?你也来扫墓?”一个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使我回到时空之中。猛地从静静的世界中回过神来,如同梦醒一般,身上渗出了一身的汗。
“啊,是我!”
任信良来到我的面前。我掏出手帕,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是任董,您好,你也来扫墓?”
“是的,我来拜祭我的妻子,清明时节雨纷纷,没想到,今天的天气却很好,刚才,我顺便上了一趟山顶,看看风景,透透气,正打算下山回去呢,一眼看到你站在这里。”任信良看了一眼我面前的墓碑,那语气和表情完全没有前几次在电梯间里那样的冰冷。
“哎呀,同病相怜,你我一对儿光棍汉,你怎么没考虑再成个家?”
“一晃十年,习惯了,一想到妻子为生下女儿死在手术台上,我就觉得对不住她。”
“我听朋友说起过你,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真的难为你了。”
我摇摇头,面向妻子的墓碑做了三鞠躬。
“咱们下山吧!”我说完,便和任信良向山下走去。
“抽烟吗?”任信良抽出一支香烟递过来。
“谢谢!任董,我不会吸烟。”
任信良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像是叹气一般,把烟雾从嘴里喷出好远。
“那么,韩力你会打麻将吗?”
“不会,包括扑克牌,我都不会。”我笑着说。
“喝酒没问题吧?”任信良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