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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少年新生活(5)

周氏三兄弟 作者:黄乔生


考场是甬道两旁的东西两个大的厂子,里边又用短墙隔开,每一个区域可以容纳两三排长板桌,每排可以坐上一二十个人。接了卷子,就该封门了,这时天色已经发亮。题目发下来,大家开始作文,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考试要经过整整一天,中午在考场吃一点自带的干粮充饥。上午九十点钟光景,就听见外面有人传呼道:“盖戳!”这是一种监察制度,凡考生作文到一个段落,就要“学老师”在卷子上文句完结处盖上一个戳记,县府考时由考生自己去盖,院试时则由学老师亲自盖。这时候,有的考生还只做到“破题”。盖戳以后,时间自由安排,将两篇四书文和一首五言六韵的诗做好誊正,就算完事了。

这次考试的结果,后来有“大案”公布出来。所谓大案,是县考初试及四次复试之后,出一总榜。只要榜上有名的人,就可以去应府试,经过院试后决定名额,靠前的若干位就有了秀才的资格。当时山阴、会稽还没有合并为绍兴县,会稽一县的考生大约有五百多名,出榜时以五十人为一图,写成一个圆图的样子,共有十一图。而每次进学也就是成为秀才的名额只有四十名,周作人日记上记的结果是:

会稽凡十一图,案首为马福田,予在十图三十四,豫才兄三图三十七,仲翔叔头图廿四,伯文叔四图十九。

马福田就是后来浙江的名流马一浮,儒学大师。鲁迅参加了初试后,接到南京矿路学堂的通知,说是已经开学。他执意不肯参加府试。母亲和同考的叔辈认为放弃了很可惜,便雇一个枪手替考。考试结果是老二的名次往前移到了四图四十七,大哥也就是枪手的成绩是八图三十。

谁也想不到,就在两个哥哥忙于考试的时候,四弟不幸得了急病。

初七夜里,四弟椿寿病危,不停地喘气,额头热得烫手。母亲一夜没睡。但城里找不到看儿科的医生。第二天一早,派寿坐小船到小皋埠舅舅家里,把大舅父请来。他平时读的医书多,会看病。

他给椿寿把了脉,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到廊厦。母亲跟出去,焦急地问:“怎么样?”

大舅父说:“我是无能为力了。”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脚也站不稳。亏得老三在一旁扶着她,在小堂前坐了一会儿,她才定过神来。

留在屋里的祖母、寿,还有长妈妈和宝姑,大家都很伤心,可是束手无策。

晚上母亲让别人都去睡觉,只留寿和自己守在床前。一直到天将亮的时候,母亲还坐在床沿上,拉着小儿子的手。

突然椿寿睁开眼睛,对母亲说:“姆妈,我很难过啊!”

母亲说:“阿囝,妈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是有力没处使啊!”

这时候椿寿喘得更厉害了,长妈妈走进来,将他抱起,放在膝盖上,抚摸着他的背。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是“咯”的一声,停止了呼吸。

“四阿官!四阿官!……”长妈妈大声叫唤着。

椿寿是个可爱的孩子,家里人人都喜欢他。他生得方头大耳,极聪明,台门人都说他将来会有大出息的。他平时很少生病,想不到这次的病竟夺去了他的生命。

全家人都陷入了悲伤之中。

四弟葬在南门外龟山。庆叔用砖砌成一个小坟,离这座小坟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坟,是周家早夭的女儿端姑的墓,石碑上写着周伯宜手书的“亡女端姑之墓”。

四弟安葬那天,老大已离家赴宁,一切都由寿去办,在凛冽的寒风中他看着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四弟被永远地埋在地下。

母亲很悲痛,不忍看小儿子留下的遗物。因为住房无法调换,只好把板壁移动,改住在朝北的套房里,把桌椅摆设变更了位置。

她叫老二找来画神像的人,给小弟弟画一个小照,可以时时看看。画师没见过小孩,最后只好对他说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很可爱的孩子,头顶留着三仙发,穿和尚领长袍。画师听了这些描述,还是不得要领,最难画的是脸,后来只好照大一点孩子的脸型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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