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会馆立即召开大会,决定维护学生利益,各校学生一律停止上课,等待交涉结果。
吴稚晖在被解送回国的途中,气愤于清政府和日本警察之野蛮专横,跳入路边的护城河中。幸好被人救起,没有丧命,否则,将会引起更大的学潮。
鲁迅入校后,将自己照的几张相片,寄给家乡的亲人,其中寄给周作人的一张上背面写有一段题词,署名“树人”,说:
会稽山下之平民,日出国中之游子。弘文学院之制服,铃木真一之摄影。二十余龄之青年,四月中旬之吉日。走五千余里之邮筒,达星杓仲弟之英盼。兄树人顿首。
星杓是周作人的号。
在弘文学院,鲁迅最要好的朋友是许寿裳。许寿裳也是浙江绍兴人,当时是由浙江省派往日本学师范的。他1902年9月也进入弘文学院,编在浙江班。他和鲁迅一见如故,经常在一起谈社会、谈人生,特别是谈中国为什么积弱、其病症到底在哪里等困扰着他们的问题。许寿裳回忆说:
有一天,谈到历史上中国人的生命太不值钱,尤其是做异族奴隶的时候,我们相对凄然。从此以后,我们就更加接近,见面时每谈中国民族性的缺点。因为身在异国,刺激多端……我们又常常谈着三个相联的问题:(一)怎样才是理想的人性?(二)中国民族中最缺乏的是什么?(三)他的病根何在?对于(一),因为古今中外哲人所孜孜追求的,其说浩瀚,我们尽善而从,并不多说。对于(二)的探索,当时我们觉得我们民族最缺乏的东西是诚和爱,——换句话说:便是深中了诈伪无耻和猜疑相贼的毛病。口号只管很好听,标语和宣言只管很好看,书本上只管说得冠冕堂皇,天花乱坠,但按之实际,却不是这回事。至于(三)的症结,当然要在历史上去探究,因缘虽多而两次奴于异族,认为是最大最深的病根。做奴隶的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说诚说爱呢?
这里可以看出,鲁迅当时已经在思考中国落后的原因以及改造国民精神的途径,也说明鲁迅是善于深入思考的青年,不是浅尝辄止,满足于自己具有一技之长。
许寿裳后来与鲁迅结下了终身的友谊。他们回国后在同一个学堂教书,又同在教育部工作,经常见面或通信,探讨学问,交流对人生的看法。
当时,留学生大多因同乡的关系聚在一起,虽然并非是同乡都能合得来。从浙江省来的留学生颇不少。这一年的年底,浙江同学一百多人在东京成立了浙江同乡会。大会决定出版月刊《浙江潮》。许寿裳后来成为主要编辑人。而其他省也自有同学会同乡会,也出版有杂志,例如河南籍学生出版《河南》,湖北籍学生出版《汉声》,江苏学生出版《江苏》等等。
弘文学院越来越使同学们不满,从其尊孔的事实看来,完全在替清政府推行奴化教育。更使同学们觉得可笑的是,当时校方让大家一定将弘文的“弘”字写作“宏”,因为要避很久以前一个清代皇帝乾隆(弘历)的讳。青年学生之所以千里迢迢地来日本,就是不满于那个朝廷的腐败和无能,现在还要他们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而且是在维新的日本,实在让人反感。包括鲁迅在内的学生们不愿说自己是清国人,而自称“支那人”,填写履历表就曾和校方发生争执。
弘文学院对学生有许多苛刻的规定,例如要大家尊重他们国家和学校的体面,学生因为反感于学校当局的所作所为,故意与其唱对台戏。他们不准学生赤膊,后来成为民国的开国元勋的黄兴,就偏要光着上身,手里拎个脸盆,从浴室走过大院子,大摇大摆地走进自修室。
不久,学生们终于同校方冲突起来。事情的原委是:弘文学院不集中精力办原定的正规教育,而是花样翻新,经常搞一些所谓“速成班”,什么“速成师范”、“速成警务”,换汤不换药,教学质量反而下降。学生们要求学到真东西,因此向当局提出改革课程。但学校的负责人财迷心窍,反而变本加厉,颁布了十二条新规定,其中有一条是“无论临时告假归国及暑假归国者,每月须纳金六元半”。这分明是欺负身在异国的穷学生们。学生干部开了会,决定向校方交涉,但教务干事三矢断然拒绝修改规定,并威胁说,如果你们不同意,可以退学,我不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