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汗流浃背的样子一定是渴坏了。我是个懂事的人,知道这个时候打扰人家是不礼貌的。于是,我耐心地等他喝完水后,才说:"我给你个最低价,五十五元,怎么样?"我以为这个价格起码会令他动心,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谁知,拿货人却急了,头上暴着青筋,厉声说:"你有病啊!你还有没有个完?我不是跟你说了嘛,白给我都不要!"
我被他这一嗓子吼蒙了,呆怔在原地。大平走过来,拽了我一把,问:"咋回事?"我委屈地小声说:"不拿就不拿呗,你喊啥呀。"
"有你这么批货的吗?你满市场打听打听,你告诉我的是批价吗?我来这个市场上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平问:"他告诉你多少钱?"
拿货人冷笑着指着我说:"他说最低五十五块。"
"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也别瞎嚷嚷了,不爱拿你就走远点儿。"大平抬手示意拿货人走开。
"不是我不走,是他非缠着不让我走。"
"你他妈有完没完?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滚!"大平瞪着对肿泡眼,怒视着拿货人。
拿货人这才匆匆走开。
我俩回到竹竿下,大平问:"你怎么批这么贵呀。人家是拿货的,你还以为能蒙住人家咋地,这些拿货的个个精着呢。你要是再这么喊价,一条也甭想批出去。"
"我没蒙他,再低我就不挣钱了。"
"你这货是多少钱上的?"
我犹豫了一下,撒了个谎说:"我,我是帮朋友代卖的。"
"批发返多少钱?"
"五十元。"
"操,返这么高,什么鸡巴朋友,这不耍你的嘛。"
我眨巴着眼睛:"不会吧。"
"啥不会。这货现在满市场都是,春节前这种货的确'红门'过,但也才批四十五块,现在早烂行了,批价也就三十来块钱。"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像被手中的烟头烫着了似的,手一哆嗦,烟掉在地上。我神色慌乱地用皮鞋后跟在烟屁股上狠狠碾了一脚。
趁大平忙着卖货的时候,我故作随意地在市场里溜达了一圈。市场里起码有五六家的床子上挂着与我同样的货,一问,批发的最高要价才三十块钱,有一家床子上干脆用纸板写着"跳楼,零售价每条三十五元,不讲价"的字样,旁边还用红墨水画了几滴眼泪。无论颜色、做工、面料还是吊牌,跟我上的货别无二致。
我真的被人耍了。我恍恍惚惚地一屁股坐在旅行包上,狠命地抽着烟,大脑一片空白。
"你快把货送回去,赶紧弄点儿新货吧。"大平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劝我。我茫然地咬着下嘴唇,像个木头人似的机械地点点头。
快下行的时候,老黄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批点儿没有?"我傻笑着摇摇头,连屁股都忘了欠一下。
"别着急,慢慢批。做生意嘛,最磨炼人的性格和意志力了。"老黄对我的麻木之举并不以为意。末了叮嘱我:"明天你可得早点儿来,咱们市场天一亮就开始批货了。"
其实,我是半个月前才认识老黄的,在一个记者朋友过生日的酒桌上。当时我正琢磨着辞职的事,可又一时不知道辞职后能干点儿什么。听身边的老黄自我介绍说他是光明服装批发市场的工商管理员时,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试试搞服装生意的念头。我这个人一向自以为对服装还是颇有些品位的。上中学时,我穿的喇叭裤裤脚有一尺宽,盖在脚面上,走过之处,地面比笤帚扫的还干净,引得全班男生纷纷效仿。教导处主任曾当众将我的喇叭裤用剪刀剪成了布条,还恶狠狠地说我让你臭美,我让你臭美!我冷笑着,双臂环抱胸前,大义凛然得像个小英雄,愣是穿着"布条"在校园里招摇地晃悠了一整天,把教导处主任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上大学时,是我第一个穿猎装和打包西服,至今我还记得那是件紫色灯芯绒猎装,还有那件金灿灿的打包西装。这样的穿着,在当年绝对算得上是标新立异。为此,我也付出过沉重的代价--受到了学校的警告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