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让镇长耐心等待的日子里,小义总是坐卧不安,一边为寻求首长未及题词的新的理由而朝思暮想,一边苦苦等待首长情绪正好而又秘书、警卫员等恰巧不在场的机会。小义总是在首长要离开家去上班的前五分钟到首长院里,在首长下班五分钟后离开花圃。这样,有一半时间,他都能在花圃边的水泥路上遇到上班或是下班的中将。可惜的是,中将司令员的身边,不是伴着秘书,就是伴着警卫,他觉得自己一门心思想办的事,竟无法深入,无法进行。加之秋天到了,花圃临了萧条季节,草不生了,野枝歇了,活便少了,连队便频繁组织训练,使他连见到司令员的机会也日渐少了下来。
小义有些急了。
父亲给他写来一封短信,说你这个孩子,屁大一点事儿都办不利落,不怕镇长生气不是?说我在医院时,镇长还送去了健力宝和方便面,可前几天我在街上卖葱,镇长看见我,老远我就迎着镇长说话,镇长却像不认识我一样。这封信把小义逼上了末路。小义决定要亲自闯到中将面前,把自己这个不算太大的要求说出来,哪怕首长的秘书、公务员、警卫员都在首长身边。
小义选择面见首长的地点是首长家楼前的葡萄架下,时间是周末。因为秋时,天气有些凉了,星期天没事时候,首长会到葡萄架下立住放松放松自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甚或,会让警卫员或公务员把藤椅搬到葡萄架下,他坐在藤椅上看看报纸或看看文件。为了这次生闯面见,小义用一周时间进行了精心策划,像策划了一场越狱活动一样。周五,连队训练,小义给连长请假说,天凉了,得把首长家的盆景搬送到花房里过冬。
连长说,还没到冬天,先参加训练再说。
小义说,首长说了,让抓紧搬呢。
连长盯着小义问,首长说了?
小义说,你去问问首长嘛。
连长说,那你就去搬吧。
小义到首长院里,没有搬盆景去花房越冬,只把盆景从架上挪下来,以备连长问起,也好回答说,我刚搬了半截,首长说过几天再搬。然后,他就可以借首长上班,炊事员上街买菜、公务员在卫生间把洗衣机弄得流水哗啦之机,到葡萄架下,找到首长平常摆放藤椅的位置,将紧挨那儿的葡萄藤子弄落下一枝,悠悠地呆在半空——他去接近首长的理由这就有了,是那根葡萄藤儿落了下来,他要把那藤儿重新搭到葡萄架上。整理一下葡萄藤儿,虽然是在首长家的楼门口,有越雷池之嫌,但他是花工,那也算他的工作范围。
周六,那根藤儿在半空吊了一天,他在花圃潜着整理了一天秋菊,也未见首长到葡萄藤下休息。周日下午,首长家里很静,没有人声,也没有电话的声响,可能是首长在睡午觉,连电话铃也不便响起,人、草、树木,谁都知道,不忙的时候,首长都要睡个午觉。一点五十分,小义来了。哨兵说,星期天你还干活?小义说,我把最后几棵菊花整整。哨兵说,你别影响首长休息。小义说,我会弄出响动来吗?你这个新兵。他到了花圃。到花圃他果真没弄出一丝响动。他在盛开的黄菊、红菊、墨菊上翻着叶子捉虫,也竟真的找到了几只虫子。两点多钟,首长家的楼门开了,首长像刚刚起床一样,到葡萄架下隔着一片红黄的葡萄叶子,望望日光,伸个懒腰,好像还嘟囔了一句啥话。蹲在几棵菊花的后边捉着虫子的小义看见首长情绪极好,伸懒腰时把胳膊朝天空伸了好久,仿佛要拥抱天空,或者,是要伸着胳膊去拥抱太阳。他看见首长的脸上有一层光亮,红闪闪的,是舒展了懒腰后的惬意。在小义眼里,首长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闲过、高兴过。秘书不在身边,警卫和公务员也都不在,只他一个人独自立在葡萄架下。那垂落下来的一根葡萄藤子,缀着光亮的叶子,在首长面前一摇一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暗示小义行动。小义两手捏汗,眼珠有些胀疼。他眨了一下眼睛,把手汗在裤子上擦了,然后又悄悄整了一下军容,为了不使自己的突然出现,惊扰了首长的难得悠闲,小义轻声咳了一下,把一棵大黄菊花弄出了一丝响声后,又专心地在菊花、菊叶上翻着找着。
首长果真朝花圃这儿看了一眼。
看了后,首长又在那根垂挂的葡萄藤边做起了广播体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