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红梅的豪气震住了,被她亭亭玉立的裸身吓住了,想说啥,却一时没能说出来,就那么憋在喉咙间,又不知那到底是憋了一句啥话儿。日头往头顶移动着,而墓里那方巾似的一块白光,变得窄起来,往洞外缩了一截儿。因为爱,因为革命的激情和火焰,冷凉已经从我们身上褪下去,已经从红梅身上完全彻底地退却了。革命和爱情充满了那穴墓。墓里也似乎比先前亮许多,能看见墓口外的荒草在微微风摆着,能看见红梅扔掉的布衫领上有一段线头在日光中闪着亮,能看见墓角的蛛网上一粒一粒的尘土和水珠,能看见墓里最深的壁上不仅有毛茸茸的一层苔藓绿,在那绿藓中,还生了几棵一生都见不到日光的小嫩草,一指那么高,三瓣小叶儿,黄弱得似乎一碰就会从墓壁上落下来。她就那么立在那,双手交着抱在双肩上,用胳膊把她的乳房直挺挺地举在肩头下。那样正好使日光把她的双乳全都照亮了,使那硕大圆满的双乳金光闪闪,仿佛是女人的两颗灿烂无比的银日头。在那日头下,她的上身在一段匀称细腻之后,腰部突兀舒缓的细下来,细到了似乎双手的掐指就能把她的腰掐住,然而那股细儿没有延多久,臀部又轰地一下炸开来。我惊疑我在城郊那时候怎么没发现她的细腰炸臀儿?是因为那时候她是坐姿吗?我的嘴唇有些干,喉咙痒得如有鸡毛在喉咙里飞上又飞下。咽了一口唾液,我咬了我的下嘴唇,努力不让我的心辕意马这当儿发了疯。我还想一遍一遍地朝她看下去。我要把她动人的裸身从我的双眼吞进我的肚子里。我不明白她已经生过孩子桃儿了,除了她的细润的小肚儿有些许浅淡的孕褶和那褶里的红颜色,无论如何不知道还能从她哪儿能看出她是一个生过娃的女人哩。她双腿修长,大腿圆圆滑滑,没有一点儿赘肉附在她的腿上和臀上。她的脚趾上依然染着十粒红趾甲,像十个粉红色的扣儿缀在她的十个脚趾上。于是,那脚指就使她的双腿鲜亮了,使她的全身愈发白得照人了。你想,她这么一个荡动人心的裸人儿,她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呢?怎么会是农村小镇上的一个少妇呢?她不是女人的神佛又是啥儿呢?不是老天送给男人的神妇又是啥儿呢?她原来是直直站着的,也许站久了,也许她是为了别的啥,为了把她的身上的旮旮旯旯、一角一凹都在我在面前展出来,她就把身子半旋了,把左腿朝前伸了伸,让她的上身倾斜着,重心全都压到了右腿上。这样一来,那越来越窄的一条日光恰巧照在了她小腹下的三角上,使那儿本来神秘柔暗的毛儿忽然都闪在了日光里,使那些柔柔的毛儿,显出了它曲曲的倔犟和骨气,仿佛那些毛儿每一根都想挣扎着站起来,挺起腰杆来,在光天化日之下晒日头,经风雨,打出一分属于它的天下来。在那日光下,那片面积有半只巴掌大小,呈半金半黄的毛儿上,每一根的毛尖顶上都闪着一滴红色的光。能看见日光从那毛层穿过去,像日光穿过稠密的葡萄架样,晒在架下的皮肤上。由于日光从墓里退去了大半截,由于我们早已适应了墓里的光线和气色,我发现四壁泥土的颜色比以前深重了,成了淋漓的水红色,红得有些黑起来。这深重的黑红色,倒使她越发白丽了。使她白丽的就如一尊白玉神像儿,如大理石雕成的神妇儿。我那么仔细地看着她,那么长久地看着她,如读书背文一样看着她。看着她我就想对她说句话。我不知道该对那裸儿说句啥儿话。我该说句啥儿呢?说句啥儿才不辜负她给我的展览和奇丽呢?
我说:“红梅,不管你信不信,为了你,我死了都要把程岗的革命搞起来,都要把程岗的革命闹成功。”
她又有些站累了,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去,让那一条日光照在她的臀部上,像一块玻璃挂在她的臀部上,然后望着我说:
“高爱军,只要你把程岗的运动搞起来,把革命闹起来,我夏红梅为你死了,为革命死了我都不后悔。”
把拳头捏出水来,捏得汗从手缝挤出来,把身上的躁动和对革命的饥渴全都捏在我手里。我说:“红梅,闹不成功我能对得起革命吗?能对得起组织吗?能对得起你夏红梅脱光衣裳大半天,我想看哪你就让我看哪的一片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