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质问林升(3)

谁的心不曾轻狂 作者:木无戒


那天中午的2号食堂与平日没什么区别,正是下课吃饭的高峰,窗口挤满排队的人,当然以手里拿着两个碗的男同学居多,大厅也是座无虚席,闹哄哄的声音充灌着耳朵。正当大家有说有笑交流着各自的美事时,吊挂在食堂四角,平时播放电台《歌声与笑声》节目的喇叭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各位同学,为繁荣校园文化活动,我们向大家推荐一首诗,这首诗是我校一位男同学所作,他要以此献给心仪的一位女同学。下面这首诗由他本人亲自朗诵。

本来人声鼎沸的食堂一下子安静了,一眼扫去,众多的嘴巴张开,停止了咀嚼,大家抬起头张望,竖起耳朵聆听。当我的湖南普通话在广播里一结束,食堂里就炸开了锅,一下子又热闹起来。“这不是公开鼓励谈恋爱嘛,广播台的人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坐在我旁边的男生表达着不满,而坐在他对面的女友则仰起头撅着嘴大发感叹:“好幸福哟,谁是5号楼的长发女孩?”

周青青此时坐在食堂的一个角落,我远远地留意着她,听完之后她呆住了,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然后穿过高低不齐四处晃动的人头缝隙,在弥漫着嘈杂哄闹声音的空气中,我们的目光触碰了,她慌乱地将眼帘垂下,埋下头装作吃饭,脸却慢慢在变红,我的眼睛看着她不移动。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了头,目光羞涩却又执著地投射过来,抿着筷子的嘴微微笑了,我把焦距校准在她的一双眼睛上,我们的目光终于在模糊晃动的人影中紧紧焊接上,时间和空间定格在这一瞬间,周围沉寂下来,所有的繁芜都不存在了,一股甘泉在我心底慢慢地生成,涌出,流淌出来,溢满了我的全身。当天傍晚我在5号楼下面堵住了她,没有任何话语,只是会心地一笑,她低下头,玉手拨弄着胸前长发的根梢,末了用细得不能再细的声音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替我打饭?”

这是我听到的世界上最让我心动的一个要求,虽然通俗无比,却胜过任何华美雍艳的辞藻,彼时我抬起头仰望天空,月亮已若隐若现挂在了遥远的天际,星星正由少变多,一颗一颗交替闪现,星光微微,月光如水,一切都在向着我眨眼微笑。

那真是一个物质简单、精神飞扬的年代,我没钱但不觉得钱少,啃着亨廷顿、弗洛伊德的书可以当饭吃,听着崔健、姜育恒的歌可以不睡觉,我为尼采的发疯而哭泣。许多年过后,当我在夜总会里叼着香烟指挥着小姐们立正稍息向后转时,当我在觥筹交错中将一叠叠见不得光的钱塞进别人的包里时,我早已将那个时代的精神丢到了不知哪个爪哇国,而所谓山盟海誓的纯真爱情已经进化到可以用价钱来衡量,一顿法国大餐,一瓶香奈尔5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在当时当下,如果你还写诗去追女孩,旁人一定认为你有病,女孩也会觉得你发神经。按照我们诗人加成功人士侯劲的说法,“‘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费一天时间绞尽脑汁写首诗去求爱,还不如花一个小时去买个LV的包送给她,更快捷,更省心,更简单。”

而青青看法不同。若干年后,周青青已经成了我的妻子,我们的做爱频率从每晚一乐到每周一歌,再到半月谈乃至月月舒,再后来这个频率就倒了过来,当然主题变成了吵架,吵架比做爱更频繁,还没到七年我们就已经痒了,而且痒得发痛,发展到随时可能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动口。青青父母到珠海来我请他们出去吃饭,本来气氛很好,我一高兴把找回的20元零头给服务员当小费,当时青青就垮脸:“为什么要给她?那是她应该做的!”

“人家农村出来的赚钱不容易,给点钱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逻辑,博爱之心是男人的一大美德。

“我天天伺候你,你不但没给我钱还骂我!”这是周青青的类比反驳。每吵一架,青青总是要抹着眼泪说,你当年对我的激情去哪里了?为什么婚前婚后两个样?然后我总是回答,我是男人,要挣钱养家糊口,哪有精力和你一天到晚儿女情长?除非我别的什么事都不干了。婚前婚后两个样是正常的,一个样才不正常!

风雨过后的沮丧,青青抽着鼻子:“我还是喜欢那个给我写诗的李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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