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练什么武术,鲁智深就能拔起来。”
“鲁智深是谁?”
我也不知道鲁智深是谁,只记得他和一群流氓打架,把树拔起来就把流氓吓跑了,所以我说:“鲁智深就是鲁智深。”小东回答:“那我爸爸也能拔起来!”
刘小东的爸爸人称大刘,他们一家是从天津来的,是武术世家,我在河边看见过刘小东打拳,但没见过他爸爸打拳。每到礼拜天,他爸爸就把家里的两辆自行车推出来,到空场上擦车,从大梁开始擦,到前后轴,车轮的每一个缝隙,每一根辐条都不放过,一直能擦三四个钟头,就是在擦车的过程中,我见识了大刘的武功。
我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最早让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是工厂的礼堂,我们这个宿舍区属于一家兵工厂,工厂有一个大礼堂,一般都是开会使用,后来开始放电影,当年的第一场电影是《翠岗红旗》,电影票大概是五分钱一张,等我攥着五分钢镚儿去买电影票的时候完全吓傻了,售票处外面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攥着拳头向那个售票窗口挺进,还有几个人在人群的头上和肩膀上匍匐前进,我要想买到票,必须像鲁智深那样把门口的这些人全扒拉开,但很快我身后就聚集了更多的人,像一阵海浪把我撞得东倒西歪,于是我只能撤退。躲在一个角落里放声大哭。
王大头总能买到电影票,他总能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我们这帮小孩儿看见他,就把手里的钢镚儿都给他,央求着他:“给我买一张!给我买一张!”他要是接下谁手里的钱,谁就高兴得直跳。他比我们大好多,经常打架,他家里养着一条黑狗。我怕大头,就连他们家的黑狗我也怕得要命。每次路过他们家,听见那条狗叫我就赶紧跑。有一次,在他家门口,我看见一个更可怕的场景,有个小子被绑在电线杆子上,大头和他的几个朋友正轮番去抽他的嘴巴,那条黑狗围着电线杆子转。以我接受过的革命教育,地主和地主家的狗腿子就是这样欺负老百姓的,但大头他们说,被绑在电线杆上的是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