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特里维夫到马萨达

--以色列散记

舒婷

这年头，上欧洲走走不难，要说去以色列，至少十年不遇……

接到"耶路撒冷第五届国际诗人大会"邀请之时，和十年前打开印度"波巴尔国际诗歌节"的邀请信一样，我赶紧看看头顶，天空蓝得若无其事。这么好的运气如果不是从天上，究竟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这年头，上欧洲走走不难，要说去以色列，至少十年不遇。

临行之前恶补有关以色列的历史地理知识，翻阅旅游文章和通讯报道，甚至带了一大夹子剪报和拆页。得知以色列海关壁垒森严，邀请方专门给我一张"致海关"公文。入境还好，并无搜身或盘问。出境那天，我的翻译安茹兰告诉我至少要提前三个小时到机场应付检查，我难以置信。到了机场，果然一溜人蛇阵，一排一排长桌上，都是打开接受检查的衣箱。经验丰富的安带了她自己的以色列护照，十分有效，又递上东道主给海关的照会，然后安翻译海关官员的问题。比如"你在以色列境内有没有亲戚朋友？"安不动声色用难懂的中国话接着教我："你当然没有。"我赶紧摇头。

"有没有人送你礼物或托你带东西出境？"安继续教我："你再摇头好了。"我的头摇得干净利索。心里不无愧疚地想起旅馆所赠的一小盒巧克力，翻译我的诗集的汉学家哈发先生送的纪念品，包括安给我儿子的一大包手制花生糖。它们都安然窝藏在我硕大的衣箱里，连同女人的隐私物品，没有曝光就顺利通过。

首都特里维夫

就像国际机场设在特里维夫一样，以色列的首都也在特里维夫，所有商业、金融、政治中心都在这个城市。高层建筑、玻璃幕墙、广告和堵车，都跟其他首都城市没有两样。后来我在耶路撒冷一家小商店买到一本中文版的以色列画册（意大利印刷，图片极为精美，错别字却比比皆是），上面罗列了将近三十个中小风景城市，居然完全没有特里维夫的介绍。可见它在以色列人的心目中，不具有典型意义。据说以色列人渴望把他们的首都移到耶路撒冷去，但国际法不予承认，各国使馆仍然设在特里维夫。因此以色列很多重大活动虽然在耶路撒冷举办，政府机关还得留守在特里维夫。

震惊世界的拉宾遇难就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铁链从人行道圈出四平方米大小的空地，中间撬起两块交叠的条石而已，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地面平躺着一块小小的黑色大理石碑，镌着"拉宾遇难处"和日期。石碑上放了一小束鲜花。

历史不会在这里停留，渺小而感慨的我，也要去吃盼望的中国饭。

据中国驻以使馆的吴参赞介绍，以色列的中国餐馆没有几家，耶路撒冷更少，中国饮食打遍全球无敌手，唯独在以色列刚刚起步。我们去的是香港老板开的粤菜馆，生意最好，跑堂是名靓丽的上海姑娘。午宴十分丰盛，有大虾、清蒸鲈鱼、麻婆豆腐、红烧白菜和海鲜汤。在家乡厦门原不算什么珍稀，经历几天的西餐危机，要掩饰我贪婪的吃相，委实有些困难。

耶路撒冷，耶路撒冷

从特里维夫开车到耶路撒冷要四十五分钟。诗会安排我们落榻的大酒店，和耶路撒冷的所有建筑一样，都是白色石头外墙，外形设计和内部装修都十分舒适优雅。据说国家首脑来访大多住这里。其实旅馆等级并不重要，让我感激不尽的是每位客人都住单间。你想想，经过提心吊胆的长途飞行后，能把行李乱扔一地，扒出睡衣，先洗个热水澡，再拉上窗帘，放平自己两个小时。这是上帝多么大的恩惠啊。

等我梳洗打扮完毕，下到大堂集台，上帝还有一个惊喜给我。从相互热烈寒暄的异国诗人中，分出一位优雅的中国女士来，对我伸出手："舒婷你好，我是席慕蓉。"我曾经费尽心思打听有没有其他中国人被邀请，都得不到正确回答。见到席慕容之后，我简直赖定她了，无论她对我有多烦。吃饭、观光、开会，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们三人一小团体，在安的别出心裁的导游下，走了一些旅游册写不到的地方。

耶路撒冷的名胜古迹之多，犹如中国的西安。首先她是世界的圣都。对犹太民族，她是开始于大卫王时代的犹太首都，对基督教徒，她是基督耶稣受难的地方；对回教徒，这里是他们的和平圣都。其实，"和平"一词，对耶路撒冷充满了讽刺意味。因为在她漫长的四千年历史中，埃及、巴比伦、希腊、罗马军、波斯人，都曾强占掠夺过这块土地。就是在当代，第三第四次中东战争我们还是记忆犹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