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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之城"呼和浩特

明报:出入山河 作者:饶宗颐


"塞外之城"呼和浩特

跨越长城和燕山,是超越习惯见闻的历史知识的一道关。我在几年前终于有机会跨过这道关。

从北京乘飞机到呼市--内地人都是这样昵称内蒙古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的--只需四十五分钟,比香港飞往台北的时间还要短。

中国历史的分界线和交汇网

整整二十年前,初登上北京的长城,北向眺望,峰峦蜿蜒,没有尽头。遥想峰峦之外,应是蒙古草原,遥远而又陌生。不像到中国其他地方,虽是初到贵境,却似曾相识。地理知识告诉我们,长城外尚是河北省境内呢。

长城上,游目骋怀,南向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北向极目所纵,是绵延不断、峰峦起伏的燕山山脉。历史上的塞内塞外,于此划分,一目了然,用不着解说。长城看似是分隔塞内塞外不可逾越的重障;实质分隔塞内外的重障,是横亘着的燕山山脉,至少在中国东北部是如此。长城只是燕山山脉这道遮隔南北重障的加工。长城上朝南面北,分别眺望,心内感觉不一样,不期然有一种内外之别,虽然同是中国大地。

大部分人对塞外的印象,离不开茫茫的大草原,遍地的牛羊牧马,星罗棋布的蒙古包;历史上围绕着汉朝和匈奴的长期争战,乱华的五胡,当然不会忘记纵横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及蒙古骑兵。此外,认识无多。甚至很多人对长城以北的历史和地理的知识,是来自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算是研究中国历史的我,认识其实也多不了多少。看来,对蒙古地方遥远和陌生的感觉,不在地理上的阻隔,倒是历史文化认识的隔阂所致。

燕山和长城,是中国历史上塞外塞内的其中典型的分隔,也是南北的农业文化与游牧文化兼程并进、共同搏构成中国三千年文明史的分界线和交汇网。跨越长城和燕山,是超越习惯见闻的历史知识的一道关。我在几年前终于有机会跨过这道关。

呼市失却塞外草原的个性

一九九四年起到现在,前后去过呼市不下十多回了。从第一次起,内蒙古就为我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呼市虽是内蒙古的首府,其规模约等同内地的中等城市,风貌亦差不多。景物不殊,是当前中国城市面貌的一大问题,费解的何以偌大的中国容不下个性。市民的衣着样貌,与内地无异,也无法分辨蒙古族与汉民族之间的区别。置身其中,丝毫没有"塞外"的感觉。唯有街道、楼房、市招等名号,都是用蒙、汉两种文字对应写着,朦胧间唤起呼市与内地城市的区分。朋友、同事知道我到过呼市多次,总好奇地问我草原风光如何。我回答说,不要说草原,在呼市连草地我也未见过。问者愕然不解。

朋友、同事知道我到过呼市多次,总好奇地问我草原风光如何,我回答说,不要说草原,在呼市我连草地我也未见过。问者愕然不解。

"呼和浩特"蒙古语是"青色的城"的意思。呼和浩特市位于阴山之南、大小黑河之北的土默川平原上。几百年之前尚是树荫掩城,因而有"青色之城"的命名,是元代统一了漠南的成吉思汗第十八代孙阿拉坦汗与其夫人三娘子主持下兴建的。建城,是人类一种可歌可泣、让人动容的历史故事,背后亦常常透露了历史的进程。呼和浩特的冒现也不例外。河套以外、阴山之南的大片地区,经几千年南北势力起伏,农牧文化交替进退的局面,到十五世纪,终日渐向农业定居和城廓化倾斜了,是南北民族和文化搏成一体的历史过程。

盛唐边塞风情杳如黄鹤

原城经明末清初拆建,再经近现代的改造,如今再无任何旧城面貌了。市内保留着不同时代的辽白塔、五塔寺、公主府、将军府、大小召等历史遗迹,倒其完整,为草原大地作历史文化的见证。

来到呼市,最让我兴奋的倒是站在酒店房间,推窗北眺,看到了阴山山脉。身在"塞外之城",挨近了阴山。这就是唐代李昂《从军行》的"阴山瀚海千万里"的阴山。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因为这些历代脍炙人口的边塞诗的传诵,阴山就成了我们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名,成了历史上遥远塞外的象征。文学反映了人生,折射出历史,成千上万的边塞诗,本身就透射出北方历史的分量。

惆怅的是每次再来呼市,由酒店房间北望,阴山体态变得愈小愈轻盈了。几年间,不断拓宽伸延的大道,挤拥的汽车,拔地矗立、竞相高耸的建筑物,五光十色的店铺,呼市急步走向现代都市化。

在呼市内主脉交通大道新华和东风大道,不管远近,举头就见到矗立于一座建筑物顶上的一匹蓄势欲驰的白马雕像,这就是内蒙古博物馆的所在,是不能错过的地方。馆内陈列分三大部分:一是远古古生物馆,二是草原历史文化馆,三是民族馆。经精心设计,浓缩地展示了蒙古地貌、历史文化以及民族风俗风情三方面全面而具个性的面貌。走进去,隔开了现代,可以沉湎于草原风情和游牧文化的时光隧道,真切实在地感受塞外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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