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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怎忘得、从前杯酒--酒友纪事(6)

明报:茶酒共和国 作者:黄苗子


韩国汉学家许世旭对白干情有独钟

许世旭是韩国著名汉学家,致力于中韩文化交流数十年,贡献良多。世旭译写俱精,作育无数英才。目下应重庆某大学之聘,任客座教授。世旭文名很响,其中文创作,即愧煞吾俦。但酒名似乎更大,两岸三地,真是谁个不知,那个不晓?在台北,诗人学者之中,能与世旭把酒缠斗的,屈指可数。郑愁予应为其中之一(有次愁予来港,友朋三二,自晨至暮,再至侵晨,上高楼下地牢,由资产阶级而中产阶级而无产阶级,大喝四面八方中外杂酒,兀自依然故我,端的具谪仙风范);林文月自亦名列其中(能与台静农先生对酒,道行必高)。在香港,则不知有谁可以应战?"三名嘴"予人终日醉陶之形像,实则倪匡与黄■,酒胆有之,酒量未必,只有蔡澜是例外,或能较个高低。因此他每次来港,必有一两天,找他的韩国老乡讲酒。大陆的情形则不详,也许有一二高人,可与之过招。识世旭于其"微"时(仍在念台湾师大中国文学博士之谓),并发表其中文处女作(刊于《现代文学》之《名字》,更为其"学长"(早期参加"国际写作计划"也),相交相知三十余年,喝起酒来,他倒也让着几分,不为已甚。唯频频抗议"学长"一词,"用得不当"还说,"要不收回,不给你倒茅台、大曲!"他对中国的白干情有独钟,忒也厉害!管他呢,不管白酒红酒,喝罢!问他记否"落魄江湖载酒行"的情景?答曰怎不记得?的确,怎忘得、从前杯酒!一九六零年代初的一幕,如在眼前。当时世旭乘安庆轮由台来港度寒假,共醉了几天。"快乐不知时日","好花不常开",迅至世旭回台之期。其时安庆轮寄碇于上环码头,紧连的干诺道西尚仍临海,有一排排"多功能"小旅舍,送世旭上船过此,拎着一瓶黑白牌威士忌,两人一边喝一边"按"而"察"之,都说不知夜色朦胧之际,有哪一类风光。及至钟声催人上船,两人难舍难分--那瓶酒犹未解决也。好个世旭,终于想出办法。只见他飞奔上船,偶而在下层船舱出现,从船窗伸出手来。乘船刚启碇,这就交相传递,你一大口,我一大口,不幸是船离岸远了,酒瓶却在世旭手中,再传不回来,给他捡了便宜!

结交外国三酒友豪气干云长相忆

谈到史理安,先作点交代。史理安的名字,乃为杜撰。某国外务机构之类,亦为"代号"。但绝非"甄士隐"--将真事隐没,真事是不能隐没的。那当儿,抗议之声四起,争钓鱼台、反越战的游行示威,轰轰烈烈。时于某国外务机构任职,常见大队小队青年学生、热血人士,履临治事处窗下,呼口号、读宣言,只恨好比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于公余,亦参加钓鱼台运动,且在报纸杂志声援,见此抗议行动,尤其队伍中多有相熟相知者在,何能自持?何能自己?何能自处?突一日,还我钓鱼台的队伍又来,为首的几位即有好友在内,举拳高呼慷慨激昂,一见眼为之湿,心为之动,神为之夺。此时五内翻腾,对坐的同事,似亦有同感。相互对望,如通灵犀。旋即彼此点首,不发一言,双双起座,走出大门,成为队伍一分子。良久,队伍散去,虽心如铅坠,仍回去工作,则闻"同胞兄弟"讥嘲、鄙笑之言,且有认为"破坏规矩"、不按"守则"行事的,应"报请"处理,"以儆效尤"。这般见识,是何言也?是时,上司史理安令秘书来请,去,先嘱关上房门,立见其匆匆自抽屉之中,取出一瓶酒中浸泡无名之草波兰伏特加,启而先狂灌一口,再递将前来,示意依例而行,即亦狂灌一口。如是交相狂灌,耗去大半瓶,史理安才开腔,说:"我是波兰裔人。我明白你,了解你。现在,滚你的罢,回去工作!"史理安的波兰伏特加,倏地二十多年逝去,至今犹觉香醇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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