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电影《红高粱》里的所谓对于"酒神"的赞歌,虽然不失为很好看的故事与画面,却是不可以当真的。制作一种有效果--特别是视觉效果的风俗画,是该片导演常用的一种艺术表现手法,而与中国人的酒文化未必相干。
近年来在国外旅行有过多次喝"洋酒"的机会,也不妨对中外的酒类做一些比较。许多洋酒在色泽与芳香上优于国酒。而国酒的醇厚别有一种深度。在我第一次喝干雪梨(些利、cherry、dry)酒的时候我颇兴奋于它与我们的绍兴花雕接近。后来与内行们讨论过绍兴黄的出口前景(虽然我不做出口贸易),我不能不叹息于绍兴黄的略嫌混浊的外观。既然黄河都可以治理得清爽一些,绍兴黄又有什么难清的呢?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葡萄酒要搞得那么甜。通化葡萄的质量是很上乘的,就是含糖量太高了。他们能不能也生产一种干红(黑)葡萄酒呢?
我对南中国一带就着菜喝"人头马""xo"的习惯觉得别扭。看来我其实是一个很易保守的人。我总认为洋酒有洋的喝法。饭前、饭间、饭后应该有区分。怎么拿杯子,怎么旋转杯子,也都是"茶道"一般的"酒道"。喝酒而无道,未知其可也。
而我的喝酒,正在向着有道而少酒无酒的方向发展。医生已经明确建议我减少饮酒。我又一贯是最听医生的话、最听少年儿童报纸上刊载的卫生规则一类的话的人。就在我著文谈酒的时候,我丝毫没有感到饮之的愿望。这又是一种什么境界呢?饮亦可,不沾唇亦可。饮亦一醉,不饮亦一醉。醉亦醒,不醉亦醒。醒亦可猴,可孔雀,可虎,可猪,可石头。醉亦可。可饮而不嗜。可嗜而不饮。可空谈饮酒,滔滔三日,绕梁不绝,而不见一滴。也可以从此戒酒,就像我自一九七八年四月再也没有吸过一支烟一样。
一九九三年四月写,时居香港岭南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