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封官,原本是大好事。这个“左将军”也还罢了,然而这个“领豫州牧”的实差却着实令刘备自家有苦难言。本来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天子在许,刘备为皇叔领豫州牧,许都便在豫州境内,豫州牧名义上总揽都畿军政全权,实际上行使的是司隶校尉之权。曹操为录尚书事,总揽军国机务,怎容得有人来分自家的权柄?更何况都畿卫戍被刘备掌握,曹操又岂能安枕?皇帝这明明是将刘备放在火炉之上烘烤了。
因此刘备这个豫州牧自然不能实任到差,非但不能实任,平日里更加是闭门谢客,连大门都不敢出,在院子里开了一块地,终日耕种不辍,以为韬晦之道。
不过若非如此,只怕这位刘皇叔至今还是个平原相的卑微官衔,这等身份在如今群雄纷起争相逐鹿的局面中拿出去要被人笑话死。
几十年沉浮起倒,刘备早已不再是当年的血气少年,虽然平日保养得颇好,眼角的鱼尾纹和面上的沧桑感却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的。
他接过令旗和令箭,缓缓注视着山坡下的战局,缓缓吐了口气道:“我不能在这边久留,伊伯机今晚便要从襄阳赶到新野,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回去见他一面,这边便由宪和(简雍的字)主持大局。夏侯惇是曹孟德麾下名将,切记穷寇勿追,这一仗我们能缴获千匹以上的良马便是大胜,不可贪功求胜,若是逼得急了,损伤过大,便反为不美了!”
简雍怔了一怔,略显为难地看了看山下指挥队伍四面冲突的张飞一眼,迟疑着没敢答应。
“翼德是识大体之人,断然不会不听号令,宪和尽管放心便是。倒是云长那边,听其自便,他是久经战阵之人,晓得穷寇勿追的道理,不用宪和操心。”似乎知道简雍心中在想些什么,刘备微笑着打消了他的顾虑。
此时一个身披素铠雄壮威武的将军骑着马自西面一路驰上山来,却是左将军府中军中郎将赵云,他身后跟着一队军兵,推推搡搡押解着一名发髻散乱浑身上下烟熏火燎得黢黑的敌将。
“主公,西面事毕,共拿到了三百七十二名敌兵,马匹一千两百三十四匹。”赵云来到面前滚鞍落马,抱拳行礼道。
刘备皱起眉头注视着那远远被押上来的将弁,问道:“那是哪一个,似乎不像是于禁啊?”
赵云答道:“那是夏侯惇的弟弟,也不知道是哪一宗的,叫做夏侯兰。于文则没找到,怕是趁乱逃走了!”
刘备点了点头,对赵云道:“我有急务,要先回新野去。子龙留在这里,一切听从宪和调遣,不得有误!”
赵云看了看简雍,点了点头,也不答话,转回身挥手叫过一名将佐吩咐道:“张奉,你带两百中军亲军,护从左将军回转新野,一路小心,不得懈怠!”
刘备摆了摆手道:“此地距新野不过一百八十里,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中军兵力本便不多,还要留作预备,一举投入战场决定胜负。让这些兵留下,我只带两名随从回转便是!”
赵云却摇着头道:“博望一开战,四邻震动,此刻宛城之兵动向不明,方圆百里之内皆是战区,主公不能单骑回去!”
说罢他依旧吩咐那张奉道:“主公安危,系于汝一身,责任重大!我不再多说,你自家小心谨慎!”
刘备望着这位将近不惑之年犹自一脸认真神情的将军,无奈地笑了。
……
乱世多流民,这是颠扑不灭的法则。天下大乱,征战频仍,四面都是兵戈,八方均在打仗。原本茂盛丰沃的良田此刻长满了蒿草,原本富庶一方的豪强如今变成了贱庶。乱兵过路之时,可不会管你是郡中望族还是庶民百姓,一声“抢”,万缗家财转眼之间便如同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