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户犹如此,更何况那些每日操心的除了锄头便是耕牛的农户庶人?自从黄巾军造乱以来,天下人口丁户锐减,固然有征战中死于刀兵者,却不过是十停中的两停罢了,另外八停还是饿死的居多。
自建安以来,先是淮南大乱,人竞相食,而后袁曹对决官渡,中原一片饿殍,再后来战场推进至河北,饥荒和灾害也随之渡河北上,这不是天灾,而是兵灾。曹操在邺城封建开府,倒也并不全是为了扫荡袁氏余孽,河北自董卓距洛阳开始便疏于治理,这些年袁家横征暴敛四处征掠,更是民不聊生。曹操不愧为当世雄杰,将自家的政府设于邺城,将自己在兖州、豫州、青州、徐州推行的那一套鼓励农桑修治耕筑的政策原样搬过来,目的倒并不纯是为了收买人心,他实在是希望北方能够早日安定生息,有朝一日他南下伐刘孙,西进击马韩,河北之地将不再是饥民遍地的干柴垛,而是能够为他源源不断供给粮饷兵员的大后方。
然而并非天下饥民都有这般好福气,田地被毁的农民要出外趁食,然而如今天下纷乱,又哪里有这等富庶的地方能够供饥民们保暖?于是饥民们走一路便饿死一路,淮南一带原本是水土丰沃的鱼米之乡,自袁术窃国称帝,便成了天下诸侯征讨的对象。四面楚歌的局面自然难为不着袁皇帝的衣食,他治下的百姓和兵丁却遭了大殃。就连袁家亲卫军营中的士卒每年的粮饷都不能供足,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军营中的日常膳食均是从河湖之中打来的河蚌。
淮南的灾民外逃,绝大多数都涌入了自建安以来便战事稀少的荆州境内。平心而论,刘表虽然没有吞并天下的雄心壮志,却有着造福一方的慈悲心肠。相对天下其他十二州而言,荆州赋税浅徭役轻,平日里少战乱无兵灾,不仅仅使地方富人豪强得以安居,就连庶民百姓的日子也比其他州郡好过许多。对荆州百姓而言,真正能够威胁到他们和平安宁的生活的,除了北方的曹氏和东面的孙家,便是那些大批大批涌入荆州境内的流民了。
流民拉家带口,带着一身的疫病来到荆州,来抢夺当地人的食物,抢夺他们的田土,甚至威胁他们的生命。对于这些祸乱的根源,荆州各地守令从来不客气。江夏原太守黄祖在任期间下了禁流令,凡是进入江夏境内的流民一律杀头,直杀得天地变色人人自危,最疯狂的一段日子里,夏口城墙上每日均挂满了流民的人头,被杀死的流民的尸体被扔进大江,连江水都染得通红。据说下游的讨虏将军孙权在柴桑对着暗红色发着腥臭味道的江水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此禽兽之行也!”
即使不像黄祖那样嗜杀,荆州的守令官吏也从来不会给流民好脸色看。汉川太守文聘便受不了地方豪强的压力,将所有入境的流民驱离辖区,当然,文太守不似黄祖那般铁石心肠,还是舍了几天粥的。
相比之下,荆州只有一个地方才是流民们可以前去,那便是襄阳北面宛城南面地处曹刘两军军事对峙前线的新野县城。
新野是个大县,总人口约四万余人,大汉朝的左将军幕府就驻节在县城里。同时驻扎在县城四周的,还有刘豫州的两万多兵马和一个流民垦荒屯田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