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对母女安详的模样,父亲突然怀疑临盆的那个惊恐的夜晚是不是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可怕的梦。
关于那个父亲不愿忆起的可怕的梦,它如同一个尴尬的回忆,在父母之间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被提起。那晚,母亲被父亲强行抱回屋子后,狂躁便渐渐平息了下来,母亲坐在床上披着棉被不停地发抖,接生婆把姐姐洗干净后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到母亲面前,母亲看着这个粉嫩的小人闭着眼睛撅着嘴巴在寻找什么,一下子便唤醒了她的母性,这母性庞大的力量驱走了疯狂的恐惧,她把姐姐接过来撩起衣服喂奶。父亲看到此景,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仍旧有些不放心地坐在身旁。母亲转过头看着父亲,像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般,亏欠地微微一笑。
后来,父亲曾偷偷地去询问过镇上的医生,医生的解释为可能是母亲第一次生孩子很紧张,加上孩子满身是血的样子她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发疯,没什么大问题,吃点中药调理一下就可以了。父亲将信将疑地按着单子抓了几服中药,每日熬给母亲喝,骗她说是催奶的中药,母亲也就没有多疑,拧着眉头喝下一碗中药,然后急忙抓一把红糖放进嘴里。
那一晚之后,母亲没有再发过疯,父亲把功劳全都归在那几服中药上面,也就跟着相信了医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说法,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把那个可怕的梦境狠狠地压在了心底,他希望自己的心脏像是五指山一般永远压住那个如孙猴子一般调皮的梦境,那样,他的世界才能太平,他的生活才能安稳地向前滑行。
时间在它力所能及的速度上平稳地向前滑行,如同一部陈旧的列车毫无新意也不思进取地把一批又一批的人们送至终点。在这辆人生的列车上,不断有人登场退场,像细胞一样频繁地淘汰更新,保持着新鲜感的同时也慢慢变了模样。
姐姐三岁那年,我悄悄地降临在母亲的肚子里,期待着人生的初登场,我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其人生的舞台上谢幕了,我只知道我即将迎来人生华丽的初登场。对了,那一年和我一同走进父亲生命里的还有对面人家的新媳妇,王美琴。
确切地说,王美琴要比我早一些走进父亲的生活,在母亲怀孕五个月的那个早晨,她被清早的鞭炮声吵醒,拉开窗帘便看到院门外阵阵的硝烟飘进院子。“对门今天娶媳妇?”母亲问还在躺着的父亲。
“等到中午开席时你去随份礼。”父亲闭着眼睛说道,看样子还想再睡一小会儿。母亲磨磨蹭蹭地起床后到厨房看着冷锅冷盆便懒得做早饭,她从怀孕后人便变得很懒,邻居们都说这个肯定还是个姑娘。
母亲懒得做早饭便去街上买早餐,她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对门人家敞开的院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便想起了自己结婚的当日也是同样一般情形,探头向里面瞧了两眼,想看看新娘子什么样子,但无奈隔着太多阻碍,只看到新郎在给人点烟,便悻悻地转身离去,在街上买了豆浆油条拎回家里。
父亲已经起床,一边洗脸一边对自己抱怨道:“差点睡过了头,多亏一敏哭了才把我吵醒。”母亲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急忙去哄姐姐,父亲洗漱完毕后抓了一根油条便往门外走。“消停吃完再走呗,也不差那几分钟!”母亲在里屋伸脖子喊道。“来不及了!现在厂里正在整顿纪律呢,查得严!”父亲嘴里嚼着油条含糊地回道,便消失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