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伊比利亚半岛

与东欧相同，西班牙和葡萄牙那毫无生气的议会政权，也没能在20年代幸存。和东欧人一样，伊比利亚半岛的居民绝大部分是农民，大多目不识丁，传统的农村惯例根深蒂固，并且受到当地地主和教职人员的强烈影响。西、葡的农业也一样效率底下。举例来说，虽然有3/4的葡萄牙人居住在农村，但是葡萄牙依然无法实现粮食自给。

当然，西、葡有某些重要的特征与东欧不同，但是并不在那些有助于成就自由主义制度的层面。不像东欧新国家那样努力地在国内积极投入施政与经济活动，西班牙和葡萄牙是由政客以及官僚负责执政的腐朽旧帝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天主教会对人民生活影响之普遍，远胜于除天主教国家波兰以外的任何东欧国家，但是西、葡的国民并未因此而更具同质性。城乡对立，北部小地主与南部大领主之间的利益冲突，以及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与在西班牙心脏地区占优势的阿拉贡-卡斯提尔人（Aragon-castille）之间过于强烈的文化差异，是选举政治的障碍。最后，不论是西班牙的议会君主制，还是1910年的葡萄牙共和国，甚至都未能如东欧国家刚开始时般享受刚建国时的片刻喜悦。在19世纪晚期，自由主义制度就已经以北欧和西欧的统治模式为主，传入伊比利亚半岛。大战期间不论是中立的西班牙，还是1916年以后加入协约国参战的葡萄牙，都已厌倦了战时以及战后的混乱，这两个国家都再度走回19世纪时的军事政变传统。承诺维持社会秩序与复兴国家的军官团接掌了两国的政府。

在西班牙，伴随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来的工业繁荣与通货膨胀，加剧主要工业区——文化背景不同的加泰罗尼亚（巴塞罗那〔Barcelona〕）与巴斯克地区——的社会紧张局势。1917年后，并且从1919年一直到1923年的罢工，结合了熟悉的焚烧教堂、要求加泰罗尼亚自治，以及倡议其实是以争夺权力而非改良工作条件为目的的革命性全面罢工等情况。但是，其规模史无前例，并且还有南部的无政府主义农民暴动与之响应。苏维埃的影响更加明显：安达卢西亚（Andalusia）的一名农民领袖，甚至把自己的名字从科登（Cordon）改为科顿涅夫（Cordoniev）。1921年的殖民战争中被摩洛哥游击队打败，只是压垮长期因帝国衰颓而深感困扰的西班牙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阿方索十三世国王的批准下，里维拉（Miguel Primo de Rivera）将军于1923年9月发动了一场军事政变。

里维拉扫除了那些他指责的必须为西班牙的没落负责的“老政治家们”，建立起他个人独裁统治，一直持续到1930年。但是，里维拉并不只是个西班牙的反动分子。他成立劳资仲裁委员会，有些主张改良主义的工会也加入其中。他招揽了一些技术专家，允诺要让经济现代化，而且大面积修筑道路以及扩展电力系统。里维拉的专制统治是一个现代化的独裁政府，他决定让工人和平地分享比较先进的经济利益。但是，里维拉在反动派与大企业之间，以及拥护共和政体与不妥协的左派分子之间却树敌不少。1930年，当西班牙的经济开始受到经济危机影响时，阿方索十三世国王不再信任他，更不愿意与衰败的军人团体一起沉沦。1930年1月，里维拉流亡法国，并在不久之后死于那里。

1910年的葡萄牙共和国，政治既不稳定，财政也不曾廉洁。既然它的政治基础只是相当狭小的社会阶层——那些里斯本（Lisbon）与波尔图（Porto）的自由思想的商人和专业人士──而其主要的成就是反教权主义（政教分离、离婚合法化，终结科英布拉天主教大学〔Catholic University of Coimbra〕的教育垄断），因此葡萄牙共和国所依赖的是农民的顺从以及官僚和军队的默许。与英国（葡萄牙人的贸易大部分是与英国交易）站在同一阵线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让国家债台高筑；而灾难性的通货膨胀，则对共和国的支持者损害最强烈。虽然在1919、1920与1921年都曾经爆发全面性罢工，但是在20年代中期，葡萄牙已经普遍实施每日八小时的工作制度，而且工人的购买力也并未比1914年时低。当时最感到痛苦的应该是中产阶级。上层的公职人员（包括军官）发现，通货膨胀和政府的经济政策，已经使他们实际上的购买力降到1914年的一半。

人们很容易就把这些情况归咎于1911年的共和国宪法。该宪法让自由主义政治家以内部循环交换内阁职位的方式的议会居首。在1910年推翻君主政体后的十六年间，葡萄牙曾经有四十五个以上的内阁执政，以及十五次的选举（将近一半的选民并不因参加选举而烦恼）。

共和国的反对派以军队和科英布拉天主教大学的教授为中心，他们身受法国“新右派”理论家莫拉斯的“整体性国家主义”影响。① 1926年，农民依然顺从，但是有军官起兵夺权。1928年时，科英布拉的禁欲主义经济学教授安东尼奥·徳·奥利维拉·萨拉查（Antonio de Oliveira Salazar）以政权强人的姿态出现；他是唯一有能力挽救葡萄牙危险的财政状况的人。萨拉查先担任财政部长， 1932年后又担任总理。萨拉查一直领导葡萄牙的政府，直到他1968年时因患中风而行动不便为止。他的独裁政府是现代欧洲控制最严密、掌权最久的教权主义独裁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