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固独裁政治

20年代时，与革命的混乱时期相较，俄国城市中的工薪阶层人数更少；其中只有少数中的少数是忠诚及可信赖的布尔什维克党员。举例来说，在俄国东部，人口约两百三十万的农业区斯摩棱斯克区（Smolensk District），1924年时只有5416名共产党员，大部分集中于斯摩棱斯克市。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通过完全依靠共产党的政治指导来稳固的官僚政治控制，这个政权才得以幸存。必须借助一个少数政党来代表无产阶级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在革命之后巩固政权期间，列宁对于一党统治的必要性不曾存有任何怀疑。1919年时他曾经写道，苏维埃“根据他们的纲领是工人政府的机关，但事实上只是大部分无产阶级先进工人，而不是劳动群众本身的政府机关”。③只要大部分的工人还不具备共产主义素质，那么除了按照列宁的主张之外，别无选择。在此期间，“党的无产阶级政策并不是由一般党员制定的，而是由少部分优秀专业的权威人物所制定的，或许可以称他们是党的老禁卫军。”④

直到1921年，内战和恢复生产力的需要，促使布尔什维克领袖采取高度官僚化的中央集权管理制度。但是，新经济政策之下对小企业日渐放松的市场控制，并未带来政治控制的宽松。列宁在1921年3月和4月时，就已经决定禁止政党里存有派系，并且授权党中央委员会开除公开反对党中央政策的人。因此，新经济政策实施时的放松策略，无助于恢复共产社会成员自我管理的任何自由，虽然那曾经是苏维埃运动一开始时的承诺。

在临终时，列宁开始忧心政党统治的性质。他曾提及将少数“精英共产党员”混杂在大量眼光短浅而且官僚的“外国文化”之中的危险。

以莫斯科为例：莫斯科有4700位共产党员，以及为数众多的官员。但谁是领导者，而谁又是被领导的人？我对于共产党员是领导者的说法非常怀疑。我认为或许应该说他们是被领导的人。①

只要列宁还活着，他就能倚靠个人权势，让组成党中央委员会的老布尔什维克党员掌握权力。但是，在他死后，党的全职行政人员——中央委员会的政治局及它的常设机关书记处——对国家的掌控力就越来越强了。

斯大林的崛起

政治趋势有利于斯大林（Josef Stalin）的崛起，斯大林自1922年开始担任党书记，而且他或许是唯一真正出身下层阶级的老布尔什维克党员。斯大林原名约瑟夫·朱加什维利（Josef Djugashvili），他的父亲是鞋匠，祖父是农奴，住在格鲁吉亚的外高加索区（trans-Caucasus）。从神学院退学之后，斯大林在1900年前后加入布尔什维克运动，并且负责为党筹措资金而抢劫银行的秘密活动。当时他采用的匿名——斯大林——是“铁人”的意思。斯大林因为帝俄时期的牢狱生活与在西伯利亚的流亡经历，而锻炼出坚强的意志，他不像那些大部分曾在西欧度过多年流亡岁月的同僚们那样具备广泛的文化背景。并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断言，他曾经也是帝俄时期秘密警察的双面间谍，比较确定的是，斯大林担任的党书记这个颇具战略重要性的职位以及他那不屈不挠的个性，恰巧与党内新一代强硬派官员的日渐壮大一致。那些强硬派的官员不曾如老布尔什维克党员那样接受过流亡运动的洗礼，但是却接受过自1917年以来就始终不断的斗争教育。斯大林轻易地克服了列宁在遗嘱中反对他的“粗野”与严厉所造成的障碍，夺取了党内斗争的主动权。

在“工业化争论”中，斯大林坚定地与布哈林站在同一阵线，扩大新经济政策对农民贸易的让步，而且农产品的产量也再度回升到1913年时的水平。当左派的布尔什维克在中央委员会选举中失去选票时，他们就一个一个地被逐出权力核心。曾经创建并指挥过红军的托洛茨基，1925年离开战争军需部。在1925年保加利亚的共产主义暴动失败之后，共产国际主席季诺维也夫就被免职，这次暴动的主要成就是炸毁了索菲亚大教堂（Sofia Cathedral）。拥有独立权威的老布尔什维克基地，如加米涅夫对莫斯科党组织的控制，以及季诺维也夫在彼得格勒（在列宁去世以后更名为列宁格勒〔Leningrad〕）对党组织的控制力，逐渐被中央集权的党中央所取代。1927年12月召开的第十五届党代表大会，最后依斯大林的决定，宣告所有“偏离党路线”的东西都不适用。1929年，托洛茨基被迫流亡国外，他在流亡地写下描绘“被出卖的革命”以及无产阶级政党“替代品”的作品。斯大林以卓越苏联领袖身份出现。正如一位心怀不满的老布尔什维克党员所说，俄国已经变成“党书记的独裁政府”。①　　

因此，在20年代后期，苏联使自己适应一个非革命性的世界，并且在新经济政策和一党官僚政治的统治之下，渐渐趋向稳定。虽然工业生产与畜产的饲养量依然不及1913年，但是有些物资的供应已有改善。人民的识字率迅速提升，而人们对这种社会实验的兴奋之情，又激发出强烈的文学与艺术能量。在文化部长卢那察尔斯基（Anatole Lunacharsky）的领导下，建筑、戏剧、诗歌与艺术竞相绽放光彩。在这个时期里，受惠最多的是一亿俄国农民，他们那两千五百万个家庭农场比以前更加繁荣与自由，甚至可以说是俄国有史以来最璀璨的一段时间。但是“工业化争论”所带来的问题依然存在。如果继续由小耕农把持他们的经济，那么苏联可以避免经济危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