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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6)

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 作者:雪屏


"先歇歇。"我已经冷却下来,心也似乎变得苍老许多,好像长了胡子。

"你这个大色狼,装什么装,你不要拉倒,不要以为我会来求你。"她用毛巾被劈头盖脸地把我俩包裹起来,腻在一处,她的身子很烫,烫得巫山云雨,然而,我的精神彻底惺忪迷离了,虽吻着她,阴茎却睡着了。

甜妞入梦了,我却失眠,到阳台去,俯视着下面一条条同样失眠的街道。

我去看母亲,却没有进屋,只把给母亲买的礼物放在家门口,按一下门铃,就走了。一年中于某一人总有一个特殊的日子,那就是生日,而我则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个特殊的日子应该是属于母亲的,那一天,痛楚、愉悦和幸福都是她的--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母亲是毛泽东时代的女性。"怀你的时候,我们钢厂正在搞大会战,加班加点,生你的前两个钟头,我还在广播站广播挑战书呢!"母亲说这些的时候,自豪得很。

在大学里,我最陌生的怕就是教室了,总是躲在宿舍读郁达夫,是郁达夫引我走进三十年代的疏淡轻烟之中,竟寻不到回来的路。母亲来宿舍,见我痴迷于书,只说"读书好,读书越多越好,"把带来的奶粉、辣酱什么的撂在桌上,便回。

毕业后,搬出来住,每次回去,母亲都烧火做饭、汲水洗衣忙个不停,忙碌间,仍有着那个年代才有的飒爽英姿,只是鬓发斑白了。我于心不忍,劝她歇一下,她连说不累。想她自父亲地震遇难之后,辛苦抚养我们哥俩,越发不愿再让她操劳。拦又拦不住,心里就酸楚得不行,几天都平静不下来。

于是,我尝试着把母亲从厨房拉出来,一家三口,在附近的小川菜馆去吃饭,少受些累。母亲竟变得挑剔起来,嫌这个菜寡淡,嫌那个汤太咸,其实,我知道,她是嫌贵--她勤俭惯了。最后一回,她干脆去也不去了,我和弟弟怎么劝都没用,她就那么执拗地坐在床上,光阴在她的两颊徘徊。

所以,我生日的这天要母亲安静,不打扰她,懒懒地睡一觉也好,散漫地晒一晒太阳也好,或跟其他老太太一道去扭秧歌、打麻将也都好……

"妈,见到我给您熬的黄花鱼和清炒虾了吧,尝尝吧。"下楼,我像个顽皮小子一样一边踩着马路牙子走一边跟母亲通了一个电话,"这是我的手艺,照着菜谱操作的。"

"儿子,你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吗?"母亲问我。

"嗨,小小年纪过什么生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哪,再说吧。"我故作洒然地说,这时候,恰好有公交车过来,我便跳上去,又与母亲说三道四一阵,才挂掉电话。

其实,我跟母亲说的话,都是昨晚甜妞说与我的,听时很有一些逆耳,心里就系上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原以为她会建议我举办一个生日派对什么的,看她这样冷漠,不免小有失落。

"我就不过生日的,老了,到五十岁以后再过也不迟。"甜妞心思的不细腻,由此可见一斑。说罢,她掉过头去,又睡。她睡觉时喜欢蜷缩着身子,像个婴儿。

书店窗外的梧桐叶都绿透了,绿得书店窗内也是一片诡奇谲变,朝气浓得化不开,我连取书都是脚步轻快的。听到门铃响,头也不抬就是一声"欢迎光临",这是我从麦当劳快餐店学来的,声音甜而腻。来客倒笑了,却原来是汉奸,仍旧是那么衣冠楚楚的,特人模狗样的。

"得了什么稀罕宝贝,这么喜兴?"我见他手里拎着一只精美的塑料袋子,很珍惜的样子。

"给女朋友买的芭比娃娃,"汉奸说,"她就喜爱这些孩子气十足的玩意儿。"

"好好珍惜她吧,别丢了。"汉奸的女朋友我是见过的,公务员,生就一张玛丽莲·梦露一样俊气的脸,汉奸把她领来的时候,她就小鸟依人地站在一边。不过,小鸟是长着翅膀的。

"我会珍惜的,"因是说到心爱的人,汉奸一脸的春色,"昨天,我们老板池田先生请客,我还是拉她一起去的呢。"

汉奸来,多是为他的老板跑腿儿。他的老板阅读范围很窄,似乎仅限于抗战年间的沦陷区文学,比如张爱玲、穆时英、予且,沈从文是不看的,叶圣陶也是不看的,显见是一个天性挑剔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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