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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7)

每个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狸在等着 作者:雪屏


"这回,有什么书可以推荐给我?"汉奸趾高气昂地说,"尽管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吧。"

"去拿一本《结婚十年》吧,苏青的。"我指点最靠里边的一架书,让他自己去取,"有人拿周作人跟苏青做比较,说周作人写得平实而清淡,苏青写得则是平实而热闹。"

汉奸站着读,只掀几页就说好,他连连跷着大拇哥,很业内的样子,其实,除了畿米和朱德庸的漫画,他看过的书少而又少,没少看的倒是三级片,光着腚做俯卧撑的那种。我说:"只有你的那个大日本皇军说好才算数,你说好--那是扯淡!"

"谁说的?"汉奸以为我侮辱了他,竟脸红脖子粗,"我看好的,池田先生也必会说好,昨天喝酒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搂着我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啊呸,你以为你是谁!"我简直笑得不行,差一点儿吓跑一个刚进来的顾客,那是个学生,瞪着小兔子一样惊惶的眼睛,看着我们。

汉奸被我笑得有点儿狼狈,赶紧解释说:"这话是他喝醉时说的,玩笑而已。"

店门被推开,罗素来了,而且手里也拎着一只精美的塑料袋子。我和汉奸停止了说笑,像三毛学生意似的认真地一买一卖起来,汉奸走了之后,我才发现罗素今天竟穿一身职业套装,颜色深深的那种,反而倒把她映衬得灿若桃花,热力四射,尽管脸上依然是冬天。

"老板,来一下,"正想跟罗素说点儿什么,有顾客招呼,我只好过去,那人神经兮兮地问:有黄色小说吗,《肉蒲团》、《痴婆子传》那样的?我说:过一阵子,我给你写一本。对方笑了,有几分腼腆。

店堂清净下来以后,我把这个说给罗素听,我猜,那一定是个民工,罗素却说:"我看是大学教授--无疑!"

"大学教授怎么会变态成这个样子?"我一边把才从废品站收来的旧书摊开来分类,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书是残的多,因潮湿而走形,须先放进微波炉里消毒,然后用熨斗熨,再然后像裱画一样的装裱粘补,很是麻烦,好在我有耐心。

"是民工,他解决下半身欲望的途径更为直接,要么去找职业卖淫妇,要么去勾搭半老的风流寡妇,"罗素说,一副慢悠悠的,若是再叼个烟斗,就跟大侦探福尔摩斯差不多了,"而大学教授则不然,对前者是不屑,对后者是不敢,只好溜达到小说的性描写中去意淫喽。"

"小罗,这好像是俞平伯的书!"我捧起一本撕了封面的书,书钉已经锈蚀,纸张也就散落得没了秩序。

"没错,"凌乱中,罗素把零碎纸张一页一页拣起,说道,"是俞平伯的《杂拌儿》,开明1928年初版。"

对修理残书一道,我有信心,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儿,全须全尾,经我一番梳洗打扮,保管可以"一倾倾人城,再倾倾人国",绝对能嫁个好人家,瞧好吧您呢。

小心地翻阅着这些散页,绵绵的情致恍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涟漪,静雅地漾漾。我就兴奋得不行,抚开纸张上皱褶的时候,手都抖。

修一本书,比印一本书要难得多,每一页道林纸都得洇湿,用干毛巾抚平,再阴干,急是急不得的。罗素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我做这些,烦并快乐着。

"我们学校中文系有个教授,去南方开学术研讨会,潇洒时,有脱衣舞女拉他的生意,他就把她带到宾馆里。"我干活儿,罗素就在一边给我讲他们学校的趣事,"结果呢,他并不进行实质性接触,而是问这问那,还给脱衣舞女大讲贞操之必要,最后脱衣舞女终于忍无可忍,反从自己兜里掏出几百块丢到教授脸上,就要走,他拦着……"

"接下来呢?"我对这个故事有了兴趣,撂下手里的活计,听她说。

"接下来他还是把她睡了。付款时,硬是赖掉五十块。"罗素的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仿佛贴身丫鬟笑话千金小姐赤着脚,忘了穿绣花鞋似的,"这位教授简直丢掉了知识分子赖以自豪的一切。"

"我靠,甚至包括尊严的底线。"我历来鄙视这种又要游戏,又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家伙,不管他是教授还是的哥,一概红牌罚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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