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给车熄了火,我们抢着往楼上跑,进屋,又拼命抢卫生间,最后还是一起冲了澡,好歹擦干身子,睡衣也不穿,就这么君子般坦荡荡地爬上床,很快地睡去了。
醒来时,罗素还香甜地睡着,我给她盖上了一条毛巾被,拉开窗,换换空气,然后,端着一杯咖啡打开电脑,看邮件,我发现,两天的时间里,王鹤生竟给我发了七八封信,内容只有一个--他要离婚了。
原来,他的妻子不久前病了,是乳腺癌,只好去医院做手术,术后,美丽的乳房没了,变成了不美丽的疮疤,他的妻子自然很气馁,甚至很自卑,因此,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他只得躲出屋去,清静清静,妻子又疑他移情别恋,见他与女人往来,就醋性大发,摔盆打碗,闹得不亦乐乎,把他折磨得都想去投河自尽了。
上个月,为散散心,他跑到新西兰去玩两天,结果发现他的妻子竟跟踪他。"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说。"什么也不是的东西,什么也不是地一股脑儿没了,在什么也不是的东西和什么也不是的东西之间,有着什么也不是的关系。这句话你觉得耳熟吧?不错,这是谷川俊太郎的一首诗。我老婆就是这样,她偏要以为什么也不是的乳房一定跟什么也不是的爱情和婚姻有必然的联系。"他又说。
这时候,罗素也醒了,我看着她打哈欠、伸懒腰,然后走进卫生间。风景画从画框里跑走了。我给王鹤生回了一封信,无非是一些安慰的话。罗素洗漱完毕出来,就趴在我的背上看我写信。我问她早餐吃什么,她说随便好了。
在我进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王鹤生又来信了,我就让罗素先吃,自己赶紧去看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们已经办妥了离婚的一切手续,他把房子留给了前妻,自己搬到另外一个牧场去。对这样的最终结果,我无话可说,也无权去说,我只是有点儿替他难过,更替他的那位阿姐难过。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我们最后的一次通信了,自此,他是音讯全无,仿佛石沉大海。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一样没烦恼……
"万喜良,你再不来我就把所有的食物全部吃掉。"
罗素叫我,我便匆匆地与他告别。不管怎样,王鹤生的爱情悲剧还是给我的好心情投下了一道阴影,我尽管使劲儿地咀嚼着罗素硬塞进我嘴里的煎蛋和薯条,但顺着食道咽下去的时候,觉得不是味,有一种变质的感觉。
"你不开心?"罗素问。
"没有。"
"你们刚才通信时说些什么,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
我把王鹤生的事情全盘跟她说了,我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藏得住秘密的人,如果将我比做容器的话,我一定是容量最小的那种。
没料到,罗素听完我的话,竟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特忘形,"两人过得不愉快而分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可惊有什么可怕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没准后面还有更好的人选等着他们呢!"
不能不承认,这也是一种说法,而且是不无道理的说法。我甩甩手,像是要把所有的忧愁和烦恼都甩开似的,说道:"走,书店该开门了。"
一天早上,赵楚又来了,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热情而又开朗,只是畅叙友情,只口不提他的狗屁保险了。当我们目光相对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近似于讨好的神色,使我很快就原谅了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对他渐渐冷却的亲情重新又高涨起来。
"你记得孙茂吗,还有许玉珍,他们现在都在总医院,一个在外科,一个管总务……"他显然比我更了解我们的那些老同学的情况。"马玲呢,她怎么样?"我问。马玲跟我是同桌。他告诉我说:"死了,死了好几年了,难产。"我们禁不住又感慨一番人生的无常。
遗憾的是,我们的谈话总不时地被顾客打断。罗素没来,这两天顾客又出奇的多,比平日多几倍,只因为多事的记者在报纸上发了一篇文章,推荐这个特色书店。其实,许多顾客并不是真的要买什么书,只是瞧瞧热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