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在场的老主顾,等我送走一对老外,就围过来跟我逗嘴,也非要打折不可。我说你们的肤色不够第三世界,他们就叫嚣要和平共处,不要种族歧视。没辙,拗不过他们,我只好举手投降,结果每位都打了个七折。
要不是来了一个电话救了我的驾,还不知他们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电话又是老同学打的,又问赵楚最近找过我没有,不过,不是昨晚来电话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只是电话内容跟昨晚那个一模一样。我猜,赵楚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也说不定,问对方,对方吞吞吐吐地不肯说明,含糊两句,就仓促地挂断了电话。见鬼,搞什么搞!搞得我费了半天脑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书店打烊,我拎个军挎包走出来,军挎包是父亲留下来的,上面还有红丝线绣着的"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这是我珍爱的一件东西,所以,我老是拎着它。
街上正是都市的高峰时间,公交车、私家车和出租车的奔流冲洗着道路。刘呐鸥是善于描写都市生活的写手,他说都市的空气里弥漫着酒精、汗汁和油脂的混合物,还说微风时时吹送来一阵阵不知从何处带来的烂熟的栗子的甜的芳香,使人沉醉在高度的兴奋中。我现在在街上嗅到的就是这样的味道。
行人都显出忙碌的样子,不小心,就会被匆忙的人从背后推一下,撞到前面另一个匆忙的人的身上。拐过一家茶馆,无意间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像是许久未见的汉奸,怕认错,我又紧走了几步,果然是他,只是过去一尘不染的白色西装,已不见以往的洁净和整齐了。
"汉奸,汉奸,你他妈的给我站住!"我冲着喊了一嗓子。他显然是听到了我的喊声,回头望一望,脚步不仅没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在人流中像黄花鱼似的穿梭着。
我追在汉奸屁股后面,他却仿佛有意要摆脱我似的,东藏西躲,就是不肯止步,我痴望着他的背影,觉得玄妙不可思议--平白无故,他躲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讨债的!经过一番"警察与小偷"般的追逐,眼见我就要抓住他的时候,他竟掉头横穿马路,蜿蜿蜒蜒地走向对面的街上去了。
"跑什么跑,你小子给我回来!"我攥紧了拳头,使劲儿地跺着脚骂着他。
我尾随着要跟他过马路,刚到路中央,一辆白色宝马气势汹汹地驶来,我慌忙后退几步让开了路,谁知那车嘎地踩了刹车,司机席一侧的玻璃窗摇下来,探出一个脑袋,劈头盖脸地朝我怒吼道,"你眼睛瞎了,乱闯什么?"
我懒得与他争执,只顾得盯着渐渐远去的汉奸,巴不得等车开走,我立马将汉奸抓捕归案,好好审问他凭什么不愿见我。可是,那车却不走,只听开车的那人说:"怎么会是你呢?"仔细一看,竟是我的老同学刘海,就是在服装厂当厂长的那位。
"对不起,刚才耽误你们时间了。"我表示歉意地说,估计这么久的工夫,汉奸早跑得无影无踪,再追恐怕也追不上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上来吧,一起去吃个饭。"刘海歪了歪脑袋说。我想推辞,见后边已堵了一溜车,像一溜爬行的乌龟似的,而且还一个劲儿地冲我们按喇叭,只好赶紧坐进刘海的车子里,给人家让道。车子里居然还坐着另外一位,就是刘海的初恋情人。看来,关于这一对狗男女勾搭成奸的种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白色富康开出繁华的街区,拐入到一条僻静的小道上,我一直斟酌着,该用什么遁词才能摆脱掉这一对狗男女,趁刘海换挡的时候,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哥儿们,我恐怕不能陪你们去吃饭了,我一会儿还有个约会。"
刘海翻来覆去地问跟我约会的那个人是男是女,还不住地冲他的初恋情人使眉弄眼,威胁我不说清楚就不放我走。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能饱汉不知饿汉饥呀,敢情你又有老婆孩子又有红颜知己,我呢,总得趁着没到拄拐棍的年岁,娶个媳妇吧。"我故意装作极为艳羡他的样子。
这话,显然令刘海十分受用,他哈哈笑了起来:"既是这样,我也就不勉为其难了,不过,要讲好,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做伴郎。"我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说,"要不要我给你送回家?"我赶紧说,"不要,不要,约会地点就在附近。"他把车停在道边,让我下车,我招招手逃也似的别过,突然刘海又把我叫住,跑过来嘱咐我说:"以后见到同学们千万别提我跟她--"他朝他的初恋情人努了努下巴,"千万为我保密,我倒不是怕谁,只是讨嫌他们多嘴多舌。"我附在他的耳边像潜伏特务对暗号一样的诡秘地说:"你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实,我心里在说:"撒泡尿照照你那模样,也配让我费口舌,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