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出任兵部尚书一职的是石亨的私党陈汝言,不到一年功夫,这个新任尚书就因贪赃数万遭到惩处。如此之快的敛财速度连朱祈镇也不能不惊叹,愀然说,于谦在景泰朝做了那么多年尚书,“死无余资”,“汝言抑何多也!”举荐此人的石亨俯首不能对。不久边报入,称北疆又起事端,朱祈镇忧形于色。有大臣说,假如于谦还在,敌人怎会如此猖獗。朱祈镇听了这话,默然良久,终不发一言。
景帝朱祈钰重又被贬为郕王。沂王朱见深重回东宫,恢复了他的皇储地位。政变发生一月后的二月十七日,即公历1457年3月14日,朝廷公布说,朱祈钰因病情恶化去世。然而按照某些记载的说法,他是遭宫中的一名太监勒死。
当政变出人意料地把朱祈镇重新推上皇位时,他仍不过三十挂零,但经历了被俘、废黜、监禁居住这些波折和沧桑后,尤其是在他兄弟统治下蒙受被排除在国家领导事务以外的耻辱后,这个开始步入中年的皇帝重掌权力的第一步势必是强化他的专制统治。他兄弟的支持者已被当作国家的敌人清洗掉,他采取的下一步行动是把一些忠于自己的干练官员安排到政府的重要职位上。但令人奇怪而又不解的是,朱祈镇对八年前在土木堡之变中丧生的王振还是感念不已。
一般都认为导致他这一生平大耻的正是这个飞扬跋扈的太监,但皇帝似乎在感情上还没有走出这个人的控制。换言之,尽管他三十出头了,在感情和心智上还没有真正成年。复辟后不久,他就为王振举行了公葬,把一根檀香木刻成王振的形相,为这个死去的太监招魂,并在智化寺建祠祭祀。有人说王振通敌该诛,他竟勃然大怒,说,振死难朕所亲见!把提意见的人贬窜到了僻远地界。他宠幸的宦官曹吉祥,景帝时代也是红人,他不嫌弃此人很大程度上也因为曹是王振的门人。
如果说1449年朱祈钰的仓促上台是土木堡之灾的军事危机所致,其积极意义是使处于混乱和极度危险的国家趋于稳定,那么1457年的“夺门”行动则是一起彻头彻尾的政变,主导这次行动的是一批汲汲牟取私利的政客和机会主义者。这些人中除了徐有贞小有才干,其他如石亨、曹吉祥之流,都是政治和道德的双重小人。从朱祈镇重用此辈,及对待死去的王振的态度来看,他始终不过是一个“庸稚之君”。
朱祈镇当然明白,“夺门”行动是一次严重的违礼事件。在一次与大臣李贤的谈话后,他感觉到自己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李贤说,迎驾则可,夺门岂可示后,天位乃陛下固有,夺即非顺。同时李贤还说出了他的后怕,幸亏政变成功了,万一事机泄露,那些密谋者被处死不足惜,可是他们就不想想会置陛下您于何等凶险的地步吗!因为从当时的情势来说,景帝很有可能一病不起,那么只要群臣表请复位,天下顺顺当当的还是您的,如果真是这样,此辈虽欲升赏,以何为功,老臣耆旧何至杀戮降黜,招权纳贿何自而起?李贤的结论是:国家太平气象,今为此辈损削过半矣。朱祈镇深以为然,不久发布诏令,禁止在大臣章奏和政府文告中出现“夺门”字眼,所有借政变之机冒功得官者自首更正。
他对1457年为他策划政变的那些密谋者们已不再信任。他以一个怀疑主义者的眼光看待一切,一旦这些人表现出超越权力的举动,他会毫不犹豫地立刻予以铲除。在他看来,只有死人不会背叛自己。
于是,先是徐有贞与石亨、曹吉祥倾轧,被发配至云南怒江金齿。又几年,石亨下狱论死。曹吉祥也因谋反伏诛。终天顺一朝,于谦案都没有平反。
“公论久而后定,信夫?”——史传至此,留下一个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