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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非洲(2)

非洲国 作者:(英)马丁·梅雷迪思


乌弗埃—博瓦尼年长桑戈尔一岁,他走的是一条更为常规、传统的通向显赫的道路。1905年,他出生在亚穆苏克罗村一个富裕的鲍勒部族酋长家庭,自幼接受精英教育,在塞内加尔的威廉·旁蒂师范学校读书,后以名列全班第一的成绩毕业于达喀尔医学院,成为一名非洲医生,返回科特迪瓦后,在殖民政府医务部门供职15年。在继承了亚穆苏克罗的大量土地后,他很快成为一名全国最富有的非洲人可可种植园主,并被任命为家乡所在区的区长。

他于1944年涉足政治。那年,他领导着一个非洲人种植园主的组织——“非洲农业工会”,反对法国在科特迪瓦实行的偏向法国族裔种植园主的歧视政策。1945年,他被选为制宪会议代表,开始履行一项特殊使命,努力争取废止强迫劳动制度。1946年4月,他取得了成功,由他发起的提案获得通过成为了法律,并被称作“乌弗埃—博瓦尼法”,他本人也成了一名民族主义领袖,在科特迪瓦,甚至在更广的范围里赢得了民众的拥戴和追随。在整个这块殖民领地上,他所取得的成就受到了民众载歌载舞的欢庆。通过这一胜利,他将自己的科特迪瓦民主党变成了黑非洲第一个群众性政党,甚至还将自己的影响推展到了整个黑非洲,领导着一个跨殖民领地的激进政党联盟——非洲民主联盟(简称“非民联”)。

为谋求在巴黎的国民议会享有更有效的政治代表性,乌弗埃选择了与共产党人结成联盟。最初,他的这一做法取得了积极的成效。当时,共产党人参加了联合政府,与其他法国政党一样,他们也珍视法兰西帝国,并无意要求为各殖民地争取自治权利,而是强调殖民地人民必须与法国工人阶级团结起来,通过这种团结为自己争得解放。无论在巴黎,还是在殖民领地,他们都愿意提供实际援助、资金、培训和人员。

年,情况发生了变化。当时,共产党人退出了政府,转而采取“革命”的政策,同时要求非民联与其保持协调一致,并加强了对非民联活动的控制。于是,非洲民主联盟被拖入了欧洲的冷战政治,拖入了与法国政府你死我活的斗争。巴黎派出了“强硬的”行政长官,领命前往非洲实施镇压行动。政府公务员、村保长、教师,等等,凡有同情非民联者,统统撤职解雇;非民联的集会遭到取缔;选举公然受到操纵和舞弊。最终,在当地官员和法国移民的大力支持下,法国政府成功迫使非民联屈服。

面对镇压行动,非民盟的大本营——科特迪瓦首当其冲。非民盟党的官员悉数遭到关押,亲科特迪瓦民主党的村镇被课以更高的税率,甚至连该党党员赴麦加朝觐也被禁止离境。科特迪瓦民主党还以绝食、抵制、大规模群众示威游行、巷战和从事破坏活动等手段来抗争。但是,他们终究难以与法国人抗衡,镇压行动最终奏效。1950年,在与法国海外领地部长弗朗索瓦·密特朗会晤后,乌弗埃断绝了与共产党人的关系,决定与政府求得和解与合作。

在此动荡阶段,乌弗埃—博瓦尼一直在不断地强调他对法国的忠诚:非民盟既不反对法国的政策,也从未要求过独立,它的目标无非是要求非洲人在法兰西联邦范围内享有平等地位,它所抨击的对象无非在于双重选举制度及其他形式的歧视。乌弗埃—博瓦尼明白,之所以出现冲突,盖出于他与共产党人走得过密的原因。既然这种关系已经结束,合作的道路将畅通无阻。他在1951年说道:“新的一页已经翻开,让我们在这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一个誓言:将非洲变成法兰西联邦中最美好、最忠诚的领地。”

与毗邻的黄金海岸的恩克鲁玛形成鲜明对比,乌弗埃—博瓦尼将经济发展、而不是政治改革作为首要任务。他说过,独立之于非洲并非最佳答案。他与法国商界建立起了密切关系,鼓励法国公共和私人资本注入科特迪瓦。作为这个国家最大的种植园主,他也明白,通过贸易往来,法国能够为其国家的农民带来利益。通过1954年达成的一项协议,咖啡出口在法国本土市场获得了保底份额和价格的优惠待遇,而当时咖啡在科特迪瓦出口总额中占了57%的比例。

科特迪瓦经济依赖咖啡和可可出口。二战后,科特迪瓦经济发展突飞猛进。1950—1956年,可可的土地种植面积增长了50%;咖啡产量则翻了一番。到1956年,在法属西部非洲海外领地中,科特迪瓦遥遥领先,成为最大出口国,占了总量的45%;塞内加尔位居其后,占总量35%,但以花生为主。

科特迪瓦经济日益繁荣,可是,也引起了当地人民对征税制度的不满。当时,法国在黑非洲有两个邦联:一个是“法属西非洲”,由八个西非殖民领地组成,包括科特迪瓦和塞内加尔;另一个是“法属赤道非洲”,包括赤道非洲的四个殖民领地。为了支撑这两个邦联,法国实行了一套税制。根据这一税务制度,作为西非最富裕的国家,科特迪瓦上缴税款最多,贡献最大,可每年返还给它的财政拨款,平均还不到它上缴给法属西非税额的19%。经过计算,他们发现,假如把上缴给法属西非的税款留下,不必加税就能使预算收入增长一倍。

乌弗埃—博瓦尼下定决心,一定要解脱法属西非洲的束缚,使邦联的权力下放。但是,塞内加尔是法属西非洲总部所在地,一旦邦联权力下放,势必会蒙受相当可观的利益损失。所以,乌弗埃—博瓦尼遭到桑戈尔的强烈反对。桑戈尔坚持认为,一个政治上的邦联,包括八个国家,拥有2000万人口,将会发展成为一支有能力实现经济自足的强大力量,而像科特迪瓦、塞内加尔这样一个个分散的国家,人口区区300万,充其量只能是供人驱使的小卒子。

所有各方都认为,法兰西联邦需要改革。法国的部长们担心,阿尔及利亚那种痛苦的暴力局面可能会在非洲各地再现。加纳和其他西非英属殖民地纷纷要求独立,更是为改革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当地人在蠢蠢欲动,”1956年3月,新任法国海外领地部长加斯东·德费尔告诉巴黎的国民议会说,“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应该抄袭英国人,英国人将自己殖民地政治和行政当局转型的做法,毫无疑问已经影响了法属西非洲和法属赤道非洲的人民,使得他们越来越迫不及待了。”

乌弗埃—博瓦尼把握住了主动权。经过1956年选举,他的非民联成为法国国民议会中最大的非洲政党,使他在法国新政府中得到了一个正式内阁成员职位,进而有能力对改革的方向施加重要影响。在乌弗埃的支持下,德费尔推动国民议会通过了一项“框架法律”,授权政府采取行动,避免了议会无休止的争论造成改革的延宕。在随后的改革中,法国接受了普选权和单一选举人团制。而更为重要的是,法国允许自己的非洲殖民领地实行一项内部自治的重要措施。每一个领地都有了自己的总理、内阁和议会,管理诸如预算、文官队伍、公共工程和初等教育等事务。

然而,由于这一进程,法属西非洲和法属赤道非洲两个邦联解体了。实际上,法国本无意让这两个非洲领地的邦联发展起来,获得过大的权利,以免它们对法国本土议会施加重大影响。桑戈尔指责法国政府要使非洲“巴尔干化”,把非洲变成弱小、分裂、从而具有严重依附性的国家,借此维持自己对非洲的控制。可是,他的抗议归于徒劳。

然而,无论是桑戈尔,还是乌弗埃—博瓦尼,抑或黑非洲任何其他领导人,都从未对脱离法国取得独立表示过支持。非洲留在法国体系确实会带来可观的利益。1956年,黑非洲在巴黎的国民议会中代表人数增加到了33名;一年后,法国政府吸纳了四名非洲人分别担任部长或国务秘书。法兰西联邦发放的财政利益也同样举足轻重。法国政府负担行政开支的大头,并向农产品出口提供补贴。1946年至1958年间,70%以上的公共投资和30%以上的年度运转支出都是由法国提供资金。大笔款额花在了公路、桥梁、学校、医院和农业上。桑戈尔说:“独立根本没有积极意义,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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