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期,据1945级3年制油画专业学生曹增明回忆:
吴先生因为身体欠佳,长住上海,每学期只是来三四次,每次十天半月不定,课务便由丁天缺先生负责指导。有一回,他来了,端庄凛然地站在大家中间,一讲就是3小时,讲艺术、讲历史、讲哲学。远古洪荒,希腊盛唐,旁征博引,雄辩而精辟,使人觉得“混沌里顿出光明”。吴说,课堂里的工作,不过是训练耳目与手,不是求画面上的好。准确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又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种道义关系。
这一年秋天,曹增明通过丁天缺得知,吴大羽有个宏愿,即重振中国壁画。“他认为我们祖宗创造了壁画,有许多杰作伟构,而今式微了”,打算把学校画廊(即展厅)的所有墙壁都画满壁画,选定的第一幅题材就是“愚公移山”。只是后来未获学校当局认可,无钱实施。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浙江省人民政府委任刘开渠为国立艺专校长。吴大羽在接到开课的通知后随即赶往学校,却被告知已错过报到时间,因而失业了。他当即向刘开渠(曾是吴大羽最早的助教)说明是通知迟到,而非自己耽搁,但未被接受。
另一种说法是,新中国成立初,学校即召集教师去农村体验生活,回来之后举办了创作观摩会,包括林风眠、潘天寿等,都展出了反映现实的作品,唯独吴大羽不愿参加此类活动,因无相关作品可展览,乃由学生捉笔,画了一张年画《五子登科》,引起议论与批评。
据当年的学生裘沙回忆,吴大羽也到展览会上来了,听见那些令他不舒服的意见后,站在署名自己的那幅画前,用手杖比试着说:“我是个油画家,本来有这么高,来画年画,已经矮了这么一节,现在还要把我再截掉一节,我不干了!”当即表示辞职。
不管按照哪一种说法,其时的学校和吴大羽,显然彼此没法相容。
离校回沪后,他还是找到了饭碗,成为上海美协的签约画家,每月交3张画,拿60元钱,这在当时也仅够温饱,要从事艺术生产,就难免捉襟见肘了。
此后吴的油画作品很少,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吴大羽被称为“无画的画家”,恐怕没有比这话更能反映他一生悲剧而成为那个时代的写照了。平生耕耘所获,先是在抗战中被日寇毁掉,其余作品则几乎全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烧光与丢失。现在存世的油画,多为晚年所作,用的布料很差,但颜料很好。这是因为朱德群在得知老师境况后,从法国给他寄了一大箱油画颜料。
吴大羽早年与林风眠一样,都是作大画的,画过高3米、宽2米的《孙中山遗嘱》。至于抗战时离开杭州前所作的《国土不容侵犯》(又名《血手》)更是高达4米,画中一只巨大的血掌,边上写着“我们的国防线不在我们的海防,不在我们的山冈,而在我们的血肉之躯”。这么一种血性与豪情,到晚年几乎被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