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李金发回国当天,刘海粟便与滕固一起到他的小旅馆造访,帮忙安排了住处,并请他到上海美专去开设雕塑科。但报纸上广告招生却没一个报名的,无果而终。1926年,李金发去武汉当了一些日子的外交部秘书后在上海沧州饭店见到蔡元培,此后两人时有往来。蔡为李的《意大利及其艺术概要》和《雕刻家西盎则罗》题写了书名,并写了一副对联“文学纵横乃如此,金石刻画臣能为”相赠,李也应《申报》赵君豪要求,为蔡塑了一座胸像。为塑此像,蔡还曾到李家里去“兀坐了两点钟”,一边塑像,一边喝啤酒。1927年,李从报上获知蔡当上大学院院长后,即于11月到南京找蔡,蔡当即任命他为秘书兼艺术委员会委员。
据说正是李金发建议蔡元培将在北京艺专当校长的林风眠叫过来一起商量筹建国立艺术院的。国立艺术院于1928年成立,李出任雕塑系主任。尽管这次春秋两季招生有了10多名学生,但与西画系比起来仍十分落寞。
雕塑在中国一直属于手艺,操此业的乃匠人,又是需要出大力的辛苦活儿,读书人谁去干这一行?这与西方很不相同,那里雕塑的发展曾长期领先于绘画,出了许多大家。直到20世纪初,中国的学子们到巴黎去攻读艺术时,情况才发生一些变化。
成立之初的雕塑系教学都以法国为标准,甚至教学大纲也是照搬的。
教学之余,李金发还办着一份叫《美育》的杂志,关注范围广泛。
李金发认为:“艺术不顾道德,也与社会不是共同的世界。艺术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创造美,艺术家唯一的工作,就是忠实表现自己的世界。”(见《烈火》,《美育》创刊号,1928年10月)
他也编发别人谈他诗歌的文章,譬如黄参岛在《〈微雨〉及其作者》一文中这样说道:“他(指李金发)的诗歌如《微雨·夜起》当中也确有这样的古怪而且恐怖的诗句:‘为什么窗子以外全衰死了?’将世界分为臆造的与现实的两端,自己则偏执地迷恋于个人内心世界,这是李金发诗歌创作总的审美价值取向。他所谓的‘自己的世界’,究其要义,是‘对于生命欲揶揄的神秘,及悲哀的美丽’。”(见《美育》第二期,1928年12月)
但李金发笔下透出来的却并非传统的厌世,而含了现代哲学的意味,是人在意识到无可把握的存在困境后产生的忧郁和恐惧,即根植于“世纪末”的“恶之花”。这里,唯美与颓废成了一对孪生兄弟,所谓“颓废”,是对人生乃至整个人类文明悲观虚无的认定,而所谓“唯美”,则是这种“认定”导引与产生出来的享乐主义。
但在雕塑风格上,李金发却绝对忠于写实,全然不受那时在西方已抬头并影响深广的现代雕塑的干扰。
他身上同时表现出这两种复杂的价值取向,不免让人困惑。
有人如此解释这种现象,称其原因是:
一、写实雕塑建立在解剖学基础上,体现了西方文化的实证、求真、理性的科学主义精神,而现代主义则是对这一传统的颠覆。当时中国的学子是深感并试图解决自己文化中的问题而去向西方学习的,所以才选择本身并不具备的写实主义。
二、中国人更重事功,而雕塑本身就具有职业教育的意味,雕塑技术、能力的高低直接与谋生联系在一起;从作品受众的接受可能性来说,无疑也是写实更受欢迎。
三、西方雕塑艺术在它的黄金时代都是写实的,也形成了比较完备的教学体系,这是现代主义不具备的。
不能说讲得没有道理,但我相信历史充满偶然。同样这个李金发,要是换一下,用写实主义诗歌和现代主义雕塑来平衡自己个性发展的不同需要呢?由于李不但是国立艺专雕塑系,还是中国现代雕塑艺术最早的奠基人,他的取向无疑会影响这个领域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