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一年,王子云得知他关于建立“西北艺术文物考察团”的报告教育部已批准,给了12个编制,并由他出任团长。眼下正在战乱中,千头万绪,诸事交集,有关部门仍能关注于此并拨出经费,这让他有些感动。报端刊发广告后,报名的不少,但合格的应征者几乎没有,最后他选中的还是国立艺专刚毕业的学生,另外在日本东京高等教育学校读美术的何正璜,倒也令人满意,那时完全想不到这位小他17岁的女生后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相伴终身。
早在留法期间,王子云就倾心于恩克尔曼的田野考察,并在游历欧洲的过程中看到大量流失在那里的中国文物,至于成立考察团的想法产生于抗战开始后,炮火连天,他担心许多珍贵的文物和艺术品随时都会湮没。经过反复考虑,认为自己有责任向政府提出建议,进行抢救性的调查记录保护工作。正好当年师范的同学徐朗秋在社会教育司做科员,听说后十分赞同这个想法,主动提出为他递呈报告。(此人后来做了西北大学教务长,20世纪50年代末瘐死狱中。他在1955年写的“交代”里说:王子云和当时教育部上层无一人相识,被任命为考察团团长,是因为陈立夫“口袋里没有这样的专业人才”。)
考察团成立后先在陕、甘、青等地活动,一年后才到达千佛洞。王子云在《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里记述:由兰州去敦煌,先坐汽车经河西走廊,即经武威、张掖、酒泉。酒泉去安西约280公里,需专雇骡车走3天;安西到敦煌180公里,连骡车也难通行,只好改坐农家的木轮牛车。而等他们到达时,张大千已经在那儿了。张的做法是从青海塔尔寺雇来三位喇嘛画师,运用藏教壁画的画法和色彩,试图展现千佛洞年久褪色的壁画原来的面貌(至于是否原貌,就不得而知了),至于王子云,他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保存现有面目,按照原画现有的色彩很忠实地把它摹绘下来。”这是显然是更科学,也是更辛苦的做法。除了临摹之外,据何正璜在王子云去世后写的《深切的怀念》一文中说:“他还热衷于要制作一幅敦煌石窟全图。他仔细测量每个洞窟的位置、远近、大小、高低,并密密附上清晰的编号,蔚成一幅敦煌莫高窟的全景。他为此跑东跑西地跳上跳下,用他所长的绘画手法,更用他所不长的测量手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全图绘成了,这是一幅极不寻常的长卷画,在当时是绝无可能用照相机摄下的,到今天虽有先进工具,但已非昔日原样了,因此,它是无可替代的历史资料。”就为完成此图,王子云工作了一个月。因为经费拮据,考察团前往敦煌的仅有他和雷震、邹道龙三人(何正璜因为生孩子,暂时住在兰州)。许多具体的工作都只能亲力亲为。
考察团完成了大量工作,他带着许多资料回到重庆,所办的展览轰动了陪都,正是在这样的社会气氛和舆论推动下,敦煌艺术研究所得以建立。王子云后来回忆:考察团在敦煌活动期间,曾经给教育部写过要求成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的报告,并有具体的研究计划。报告书送达教育部以后,由艺术教育委员会处理,这时候艺术教育委员会秘书是常书鸿。报告很快得到批准,由常书鸿任筹备委员会主任,王子云任副主任。王子云认为常书鸿是个专业油画家,让他来主持敦煌研究不甚合理,于是不肯居常之下,也就没有参加敦煌研究所的工作。
王子云与常书鸿两人,当年留法时就熟悉,后来滕固当校长时都在国立艺专,分任中专部主任和大专部主任。学校要到昆明建校,就是他俩打的前站,去找云南省主席龙云帮忙。就私人关系而言,王子云对常书鸿并无訾言,他认为应该自己牵头来做敦煌研究,完全是从学术出发。
考察团于1945年因为经费不能保证而撤销,此后王子云的身影就渐渐从敦煌研究中隐去和淡出。他落脚西北大学担任历史系教授兼文物研究室主任,将考察团的成果编辑成10册资料交给校方,(可惜它们此后一直躺在库房里,无人识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