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里没有暖气,没有电脑,天知道那些百万字的文稿是如何完成的。他的手,瘦削蜷曲,颤抖不已,需要左手抓住右手才能略略稳定下来,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钢笔尖上抖出来,敲出来,甚至砸出来。我那时在外公隔壁的屋子里写功课,常听得他令人心惊肉跳的“笃笃”的写字声,有时候跑过去看看他,发现许多稿纸都给他的钢笔尖生生划烂了。
这些惊天动地的声音,在他生前却少有回应。
几十年来,王子云一直过着十分拮据的生活,和儿子一家挤在妻子单位分配的3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里。为了凉爽宽敞一点,经常跑到钟楼邮局,站着写作,因为那里有空调。
直到即将90岁时,才在当时的省委书记白纪年关心下,由总书记胡耀邦批示分得一套住房。
《从长安到雅典——中外美术考古游记》在他去世两年后面世。为自费出版此书,王子云在生前卖掉了老师、朋友和学生包括刘海粟、林风眠、刘开渠、石鲁、吴冠中等多位名画家赠送他的作品。
然而即使今天,除了圈内,仍没有多少人知道王子云这个名字,他本是中国一流的画家,为了发掘与维护民族传统,放下身段来从事美术考古的田野调查与文字梳理,努力终身,作出了巨大贡献,却没有受到相应的尊敬与肯定。
然而凡与他有过接触的人,无不为他高尚的情操感动。任田是这样描写老人的追悼会:
每个参加吊唁的人都泣不成声:画家、学者、诗人、同事、学生,他们挨个走过躺在玻璃棺材里那个穿黑色雪花呢长大衣的瘦削老人,有的人,还小心翼翼地摸摸玻璃盖板,想尽可能地触及他的身体、须发甚至衣角,很多人哭喊出同一个称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