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忙得不亦乐乎。先飞杭州，讲完两天公开课之后立刻赶晚班飞机去柳州，在那里又讲了两天内训，再乘晚班飞机往家赶，不幸赶上飞机晚点，害得我凌晨两点才到家。

我蒙头大睡，直到上午十一点才起床。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来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湾仔面，剪了个荷包蛋。

吃完这顿应该是早饭的中饭之后，我就开始把上次出行的脏衣服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丢进洗衣机洗净、晾晒。再把这次出行所需的干净衣服塞进背包里，还塞进了一些旅游物品，比如照相机、望远镜和卫生用具等，然后我就背着背包走出家门。

我在约好的时间到达指定地点。人行道边十几辆贴着“闲鹤”标记的各种汽车纵向排成一行，处于一触即发状。

我习惯地跳上末尾那辆饱经沧桑的切诺基，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苏笑着冲我点点头，然后拿起对讲机说了声：“十二号OK。”一时间车声隆隆，所有车辆双蹦齐闪，鱼贯上路。

苏是闲鹤的金牌会员，因为开车过于稳健，所以每次出行都打后卫。我和他搭档是从二宝结婚后开始的，而二宝的结婚是从我开始的。

那是在闲鹤成立第二个年头里的一个夏日。那天是周末，我一早就被二宝硬拉到郊外去探查一条新的旅游线路，回来时路过德胜口附近的一个湖泊。当时正值下午两三点钟，天气闷热。我俩就把车停在路边，换上游泳裤，然后下到清澈而凉爽的湖水里。

那湖面不宽，也就不到二百米，但湖水却挺深，我们没淌几步脚就够不着地了。游到中间时，我憋足一口气潜下去得有七八米都没摸着底儿。我们在里面游了五六个来回，然后就坐在岸边的一块半露在水面的巨石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主要是我说他听。因为那时我正处于和前妻的热恋中，有好多忐忑不安的事要唠叨。我没指着他能给我出什么主意，因为他那时也是单身一人，并不比我多多少经验，我只希望有个人听我说说，心里就能舒服点。

就在这时，一辆考斯特开过来停在我们车的后边。从里面先是下来几个小伙子，他们走到湖边裹着浴巾换衣服。后来又从车里下来几个身着泳衣的姑娘。他们兴高采烈地汇集在一处，一同朝湖里走去。其中一对男女挨得挺近，一看就是情侣。那男的肩宽体壮，长相英俊；那女的身材匀称、外表端庄。他俩在水边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就撇下其他人向湖中游去。他们一直游到湖中央，又折向我们这一边，一直游到距我们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内。

这时二宝站起身，说要去车里的冰桶里拿可乐。他离去还不到一分钟，我就发现那姑娘动作异常，接着就传来慌乱的尖叫声。我看见她两手胡乱地去抓旁边的小伙子，三抓两抓也没抓住。那小伙子也慌了，游离在一边进退失措。

也就在这不到五秒钟的时间里，我的身体已经从巨石上弹射入水。等我从水里露出头来时，离那姑娘已经不足五米远了。我看见她两手仍然在水面上挥舞，头部时隐时现。我头脑中快速闪现出小学时在体校学过的救人技巧，并马上通过神经系统转化为行动指令。

我一猛子扎到她背后，伸出右臂想揽在她两臂之下，再以侧游的姿势拖她上岸。但是没成想我的手刚一触及她的身体，她整个人就猛扑过来，接着我就感到脖子被她的双臂死死缠住，背上像压了一座山。

我当时顾不得责骂那些狗屁救人技巧，只知道如果我不尽快往回游，肯定会被她拖下水，一同“香消玉殒”。于是我使足力气掉转身，双腿用力蹬，双臂用力划。但是身上的重压让我每换一口气，身体就下沉几厘米。就在我眼睛最后一次露在水面上的那一刻，我看见一条翻滚着水花的白练正从岸边迅速地向我接近，同时我还听见二宝那响亮的声音：“推给我！” 

我身体沉到水里，喝了一口水，双臂使劲把她的身体向上托。这招很见效，可能是她觉得沉到水下的东西已经不具有紧抓不放的价值了，反正那缠着我脖子的双臂松动了。我又喝了一口水，奋力将她往前推，感到她的身体从我手尖处快速滑过。待我挣扎着从水中露出头来时，我看见二宝正侧着身拖着她往回游呢。我当时心里那叫一个惭愧，这么专业的姿势我怎么就没做出来呢！ 

等我游到他俩跟前时，我们已经双脚着地。岸边的人纷纷伸出援手将我们拉扯上岸。我站在岸边弯着腰一个劲儿地反胃，想吐但又吐不出。我转过身，看见二宝正跪在那姑娘身边，起劲儿地掰着她脚底。不用说，她刚才是腿抽筋了。

我走过去，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行了，那哥们儿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红了。”我话音未落，他赶紧松了手，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嘟囔了一句：“那丫还不赶紧过来。”

那哥们儿旋即就走到我们面前，分别握着我俩的手，充满妒意地向我们表示感激。我们则报以一堆儿时拾金不昧似的回答。

就在我俩打定要做无名英雄抽身上车之际，那姑娘跑过来拉着二宝的手，索问姓名和电话。二宝一个劲儿地忸怩让我看着着急，于是就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纸笔写了个一清二楚。

等车开起来之后，二宝嘀咕道：“好歹你也踢满了上半场，她怎么就不问你姓字名谁呢？”

我解释说：“她那时人正犯晕，顾不得认人，清醒过来后看见的就是你，所以就认为整个过程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他不无愧疚地说：“这可太不公平了，让你受这么大委屈。”

我瞥了他一眼说：“我不感觉委屈。没有我她会死，没有你，我俩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