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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8月,胡奇才参加红军。
第一次战斗,是同年9月跑去河南打信阳,攻城没成功,敌人援军从郑州、武汉赶来了,又往回跑。正是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时期,主张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攻取大中城市。胡奇才当时不知道这些,这次战斗感觉就是跑路了。
第一次负伤,是3个月后挺进豫南的叶家墩战斗,对手是吉鸿昌①的1个旅。这个敌人挺顽强,双方嘁哩喀喳拼刺刀。胡奇才左手掌被流弹穿透,也没觉得怎么的,照样瞪圆眼睛拼杀。
第二次负伤,是两个月后攻打光山县大山寨。连长、政委(即指导员,之前叫党代表)带突击队爬城,让他和几个枪法好的士兵火力掩护。他顶张桌子当盾牌,运动到离寨墙30来米的一个沟坑里,举枪瞄准,敌人一露头就是一枪。敌人火力很猛,土炮把那张桌子轰碎了,铁砂、铁钉泼雨似的,突击队几乎都伤亡了,连长、政委也牺牲了。营里吹号,命令撤退。他不退,一支枪在后面掩护,敌人火力都转向他。一发土炮弹飞来,像股飓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医生说一块铁片从胸前钻进肺里。其余还有几处,那就不叫伤了。
第三次负伤,是半年后的红四方面军战史上著名的商(城)潢(川)战役,许世友①率34团据守豆腐店,对手是汤恩伯的2师。蒋介石的嫡系,装备好,也真凶,机枪、步枪火力阻不住,手榴弹在阵中爆炸也往上冲。官兵跃出工事,抡大刀,拼刺刀,把敌人杀回去。如是反复。最后一次刚冲出去不远,胡奇才就觉得像被抡了一棒子,手里的奉天造步枪一下子飞了出去,人向后踉跄几步仰倒了。一颗子弹穿过右前胸肌肉,穿透右上臂,是颗炸子儿,炸飞右臂上部一块肉,炸碎靠近肱骨头部位的一块骨头。医生说再向里1厘米,右臂就废了。
第四次负伤,是红四方面军撤离鄂豫皖西征途中,在陕南庞光镇撤出战斗时,旗官中弹牺牲。冷兵器时代讲“旗倒人散”,这工夫没有红旗引导,部队也跑散了。这时胡奇才是营政委(营长陈再道②),不顾一切冲上去,一颗子弹从左膝关节中间穿过,腿一软,当即倒地。他咬牙爬起,上前擎起红旗,也不知哪来的神力,一口气跑出几里地。
之后一年多,头、手又先后负伤。还有一次,背在身上的手榴弹,被子弹打掉一半,居然没有爆炸。而无论多险多重,与死神怎样差之毫厘,最可怕、也最要命的,就是第四次负伤了。这次是腿伤,那时最伤不得的就是腿脚了。不能行军,就不能打仗,也就不能继续革命了。
团政委张成台①跟他谈话,给他几块大洋,让他留在当地老百姓家养伤,伤好后再去撵部队。
西征一路,伤员都是这么处理的,后来几乎都被敌人搜捕杀害了。当时胡奇才不知道,只是想部队让敌人撵得到处跑,伤好了上哪儿撵部队呀?这不就是脱离红军了吗?
胡奇才说:我不会拖累部队,我不离开部队。
团政委说:这是组织决定,照顾你养伤。
胡奇才说:要让我离队,那就给我补一枪!
老将军说: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没有服从组织安排,也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红四方面军素以打硬仗、恶仗著称,西征路上更是恶战连连。而在胡奇才经历的负伤、未负伤的战斗中,显见的都是虎将本色。
徐向前将红四方面军的战斗作风,概括为“狠硬猛快活”5个字。狠是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不消灭敌人,决不甘心。硬是不怕死,不要命,无论战斗多么惨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种硬劲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扭转战局。猛是两军相遇勇者胜,进若锋矢,战若雷霆,这是震慑与压倒敌人的突击性、摧毁性。快是兵贵神速,以运动战为主,练好“走”与“打”的本领。活是灵活,根据敌情我情地形等等,运用各种战术。
老将军说,红军人少,装备也差,靠什么打胜仗?就是一种精神。抗战打鬼子,抗美援朝跟美国人干,靠的都是一种精神。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我是光着脚板、提着脑壳参加红军的,共产党的队伍,是为像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一样的穷人打天下,情愿为理想、信念去死。关键时刻,师长、团长都上去抡大刀、拼刺刀。不怕死,不要命,再硬的敌人,顶一阵子也完蛋了。
参军就被这样一种战斗作风熏陶着,许世友当过他的团长,另一员虎将陈再道两次与他搭档(营师两级)。尽管每位名将都是不同的,也无论性格如何各异,胡奇才成为虎将也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