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刘亚楼、李天佑、钟赤兵(军委1局局长)、杨至成(抗大校务部部长)等人,作为中共首批出国学习军事的专派人员,进入莫斯科伏龙芝军事学院——苏军培养诸兵种合成军队军官的高等军事学府。
人与物,目光到处,都是异国情调,却是多少年来就心向往之的社会主义的苏联。风尘仆仆的抗战军人,摩拳擦掌要大学一番,回国后大干一场。
学院要求学员具备高中以上文化,中国学员有的只读过几年书,刘亚楼这位红军中的“大知识分子”,初中也没读完。从数理化基础课开始,记公式,背定理,做作业,其难度又不同于跟小鬼子拼刺刀。
而这一切的前提,当然首先是学习俄语。
踏上异国的土地,就成了“瞎子”、“哑巴”,连饭都不会吃了。饭堂食谱上,都是“洋字码子”。刘亚楼热情、开朗,这种天性很适于学习外语。孔子说“三人行,必有吾师焉”,在刘亚楼眼里苏联人都是老师,见人就问,连说带比划,他又聪明,自然长进很快。
开头在外籍学员的特别部学习,半年后正式进入学院,与苏军学员共读。俄语现买现卖,文化课是速成的,课程内容倒不算陌生,但层次高,系统性强,土八路就有点跟不上。而教员要在限定的时间内把规定内容讲完,不会照顾谁,就更增加了难度,许多时候连课堂笔记都记不下来,课后用大量时间拾遗补漏。
第二学年开始就完全不同了。一是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坐在图书馆里,阅读更多的学术期刊、专著。二是在以年级为单位的课堂上,刘亚楼举手报告提问的时候越来越多,那问题也常令教员耳目一新。在合同战役战术想定和学术讨论中,他的观点、主张常受好评。
刘亚楼是较早熟谙大兵团、诸兵种合成作战的为数不多的中共将领之一——有后来的实践为证。
1941年6月22日凌晨,德国军队突然袭击,侵入苏联西部地区,并迅速推进。
德军的重要目标,当然是占领莫斯科。关于德军的进攻路线,斯大林认为希特勒还会沿着当年拿破仑的老路,沿着乌克兰和顿涅茨河流域东进,一路占领经济作物地区,掠夺乌克兰的粮食、顿涅茨克的煤和高加索的石油,逼近莫斯科。
苏军将帅没有疑义,刘亚楼觉得不妥。
1938年3月,林彪在山西隰县被晋军误伤,到苏联疗养,住在莫斯科近郊的库契诺庄园。伏龙芝军事学院培训外籍学员的特别部,也设在那里,在特别部学习结束后,刘亚楼仍是那里的常客。
刘亚楼和林彪分析研究,认为乌克兰、顿涅茨河流域农田、水网较多,拿破仑以骑兵为主的远征军,选择这条路线自有许多便利。而希特勒德军是机械化部队,从白俄罗斯到莫斯科距离最近,更适合希特勒的闪电战。两个人把自己的见解报呈共产国际,待到被实践证明后,自然被刮目相看,据说斯大林亦赞赏有加。
消息传到中国,版本有些变化也属自然,待到林彪“永远健康”时就神乎其神了。说斯大林要用5个师的苏军换林彪,还说要用15个(还有说3个、5个的)苏联将军换林彪。
比较准确的情况是,1960年春,空军在杭州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刘亚楼讲了这件事,但他并未提及自己在其间的作用。
25、
1945年8月,苏联出兵东北。月底,刘亚楼随苏军到大连,供职警备司令部,化名王松。
12月初的一天,大连市委书记韩光①,邀请刘亚楼参加市委发起的一个群众大会,控诉日军、汉奸罪行。一个身材修长、脸庞俊俏,明显带着俄罗斯血统的姑娘,声泪俱下地控诉后,呼吁人们警惕日伪残余势力造谣、破坏,号召大家为恢复、发展生产尽心尽力,会场上不断响起口号声和鼓掌声。
“言之有理,言之有情,言之有力。”刘亚楼随手在张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韩光。
韩光告诉刘亚楼:她叫翟云英,是香炉焦小学教师,大连市的妇女代表、先进工作者。
刘亚楼问:她是俄罗斯人?
韩光道:算半个吧。他父亲是东北人,母亲是俄罗斯人——一言难尽,一个苦命的姑娘。
又道:王少校,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刘亚楼点点头,又摇摇头。
像他这样的干部(包括本书中的几位名将),许多是在延安结婚的。枪林弹雨中冲杀到那里,自然法则已经到了、甚至过了这一站了,又有那样一个相对比较安定的环境。进入抗大训练部长视野的,是第二期学员员凌漪。刘亚楼赴苏学习,员凌漪留在延安。1941年9月,德军经白俄罗斯突入莫斯科,根据苏军总参谋部安排,刘亚楼等人结束学习,参加苏联卫国战争。而天各一方的员凌漪,听说刘亚楼牺牲了,十分悲痛,后来再婚了。
之后,刘亚楼与陪伴贺子珍在苏联休养的苏兆征①之女结婚,并生有一子,后来也离婚了。
散会后,刚成立不久的大连县委的县委书记王西萍,又给刘亚楼当红娘:这翟云英可是个好姑娘,白天给小学生上课,晚上办工人识字班,每次评先进都少不了她。
刘亚楼叹口气:我不是没想过这事,是受不了婚变的折磨了。再说了,我都35岁了,那姑娘顶多不过20岁。
王西萍说:年龄不是主要问题,我看你们俩挺合适,这事就这么定了。
几天后,翟云英来到县委书记的会客厅。之前她作为香炉礁的妇女代表,在这里开过座谈会,这次怎么就她一个人呀?
王西萍满面春风:今天不是开会,是要给你介绍一位白马王子。
一辆汽车驶到门前,门开处,韩光陪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刘亚楼,走了进来。
王西萍迎上去,为双方介绍。刘亚楼向翟云英伸出手,那手还没握上,姑娘俊丽、白皙的脸就变成了红苹果。
第一次见面无话,二次谈家事身世。
翟云英的父亲翟凤岐是山东人,闯关东到东北,又独自去俄国谋生,先后在海参崴、赤塔、伊尔库茨克、斯维尔德洛夫斯克打工。参加了十月革命斗争,加入中国红军团,与高尔察克匪帮作战。战斗负伤,被安排到伊凡诺沃纺织厂工作,同青年女工安娜·卡兹米洛芙娜结婚。1930年来大连省亲,赶上“9·18”事变,回不了苏联,在香炉礁安身。父亲参加反日活动,被宪兵队抓去,惨死狱中。母亲给附近渔民磨米,收点加工费。翟云英从小捡煤核、挖野菜。
刘亚楼说:我家也是一样,都是苦命人,才参加红军闹革命。
两个人开始心心相印了,可一谈到两人的关系,翟云英就心里敲鼓了。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嫌他比她大17岁。
第一次见面,如果说刘亚楼有点不像他自己了,那么这一次,他的个性就展示无遗了。
他痛痛快快地道:我去和你妈妈见一面,如果她老人家仍不同意,那就是我没这个福气了。
他不能不想到那个“万一”,却又对自己充满自信——就像面对无论什么样的难题一样。
“妈妈莎。”按照苏联人对女性长辈的尊称,刘亚楼进屋后亲切地叫了一声,用俄语跟老人唠了起来。
如果说这遥远的乡音,已经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接下来这个中国小伙子的学识、热情、坦诚和落落大方,就让这位苏联老人十分欣喜了。
1947年5月1日,刘亚楼与翟云英结婚。
一年前的5月,他已就任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