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看不到晚霞,也看不到晨曦”(4)

新闻人的江湖 作者:章敬平


在纽约,美国国务院找到了默罗的儿子,请他去《纽约时报》和大家见面。面对来自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记者,国务院官员高度称赞了默罗的功绩。稍后,默罗的儿子开始演讲,谈他的父亲为新闻自由而战的个人历史。接着,他开始接受记者们的提问。

一个外国同行问:“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的父亲就在世界各地采访、写新闻,鲜有时间顾及家人,你觉得他是一个好父亲吗?”

和默罗的儿子对话前,我们在美国国务院,与“水门事件”的采访者鲍勃交流过一次,有一个国家的记者问他,你做了这么多伟大的事,我们非常地欣赏、崇敬和羡慕,但是在我们的国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你能给我们一些好的建议么?鲍勃跟他说你要Keep on!Keep on!意思是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国家的记者就站起来了,他说我们需要养家糊口,我们需要有一个工作,我们没有美国这样制度性的环境。

当天晚上,我和《环球时报》编辑王文,一位让我对未来新闻界充满信心的“80后新闻人”,讨论了这件事。我认为,鲍勃作为一个记者本身是优秀的,但是创造“水门事件”这段历史的不是鲍勃,而是美国的宪政制度。鲍勃自己也说,美国国务院的大楼里,有很多人想把他抓起来,但是他们做不到,因为美国的法律和制度保护了他。

说到我们的工作之于我们的国家,我说,我们能为我们的国家做出贡献,但我们引领的作用是有限的,我们要为这种有限的引领做出我们的努力,但是我们不能有特别高的期待,因为很多时候,媒体对国家的贡献并不取决于我们个人的努力。

冷静地想想,媒体和记者的价值,我们对这个国家和这个社会的贡献,是结构性的,而非个体性的。毋庸置疑,过去的20年内,我所在的媒体,在不同的时期的确走在了同行的前面。和同行比,我们拥有更多优秀的记者和编辑,做出了更多优秀的报道,做出了一份相对出色的报纸。但是,这些年,新闻业的进步并不是我们的一己之力推动的。我承认我们的光荣,承认我们曾经和现在所做的贡献,但是我们对国家的贡献,我们对新闻的功能的推动,在社会各阶层各行业中,不是独立的、唯一的。

我们说媒体的重要、记者的重要,不是因为我们所在的媒体重要和我们作为记者重要,而是因为媒体在整个社会运营当中担当了一种结构性的功能,如果我们说第四种权力真的是新闻自由的基础理论的话,那么它仅仅是行政、立法和司法之外的一种权力制衡的力量。它对社会的正面价值,是通过结构性功能体现的,而非像革命家那样是通过办革命的报纸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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