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个世界,多种声音 (8)

新闻人的江湖 作者:章敬平


第二天,坐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我苦苦地想,我怎样才能挖掘到“形而上”的价值元素,超越“口水新闻”的“形而下”。无论是我个人的兴趣偏好,还是《南方周末》的品位诉求,都强迫我回归严肃新闻的起点,突破“骂街新闻”与生俱来的瓶颈。

第三天夜晚11点,当我和苏永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写什么、怎么写了。

我们要写“形而下”的“口水冲突”。采访双方当事人,平衡报道这件事。

我们还要写张维迎是个怎样的人。这是人类的好奇心决定的,也是放大新闻传播价值的需要。我希望我们呈现的报道,不止于“形而下”的口水价值。我希望我能在报道中呈现人的命运、光华的命运、院长负责制的制度安排、西方商学院模式的中国境遇。我想将这些内容装入我们的报道,就像佛像装藏一样。

知道写什么,怎么写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我将文章构架设计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作为由头的“内斗接着内斗”,就事论事地表现张维迎和两个同事的内部纷争,以及他人对这个事件的看法;第二部分,作为主体的“张维迎是个什么样的人”,追问张维迎本人以及熟悉他的人;第三部分,作为纵深的“偶然还是必然”,探寻张维迎和光华老是出事的环境和制度要素,进一步说说张维迎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我的报道牵涉到环境和制度要素,但我不希望强行将张维迎的“人事门”解释为改革的遭遇。我期待的稿件是张维迎一个人的叙述,所以,我自己拟定的标题不是见报的《争议张维迎》,而是《张维迎: 风口浪尖誓言忍辱负重》。我这样做,是希望我的报道尽可能地客观中立,既然该文的信息主要来自张维迎,那我就不能自己跑出来指手画脚,随意地给张维迎和光华贴标签。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谋划得再好,实施的结果也总难免大打折扣。何况,我预先的谋划最多算得上“取法乎中”。稿子面世后,反对张维迎的人在网络上嘲笑他,说:“黔驴技穷之下打出悲情牌,唱出《窦娥冤》。以都是改革惹的祸,为光华的利益我不祭旗谁祭旗,做一出黄粱美梦,妄图博得同情、怜悯与支持。真是: 改革已成垃圾筐,破桃烂杏可劲装。流氓地赖成栋梁,地覆天翻慨而慷。张维迎新歌: 成亦改革,败亦改革,都是改革惹的祸。”

为什么有此讥嘲?我仔细核对了一下原稿,也许是见报文稿中多了一句话:“这一切,在张维迎自己看来,源于自己掷地有声的强力改革。”其实,我原稿中并没有这一句,相反,我还在稿子中加了一句:“光华接连爆出的人事纷争,与张维迎的改革有没有关系?张维迎坚持说没有。”

我不知道前面这句话是谁加上的,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加上去的。

两句话同时出现在文章中,其实是矛盾的。回头想想,出现这样的问题是我的责任。我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将稿子传到编辑部,给后续的编辑出版流程留下的时间太短,而且我对“形而上”的坚持,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误导手忙脚乱的同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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