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汪汝谦孤山赏梅

汪汝谦（1577-1655），字然明，安徽歙县人，垂髫之年即卜居西湖。不熟悉晚明历史的人恐怕多不知此人，但在当时，他却是鼎鼎有名。汪是著名的徽商，也以风雅闻名。为人量博智渊，与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结忘年之交。汪有豪气，柳称汪为"黄衫豪客"。二人在崇祯末年往来的三十余通书简，"琅琅数千言，艳过六朝，情深班（婕妤）蔡（文姬）"。历来被人视为晚明小品文之绝品。柳如是于崇祯十二年（1639）春在杭州居住时，便是住在汪汝谦西溪横山别墅内的书楼里。次年仲冬，柳如是"幅巾弓鞋"扮男装初访钱谦益于半野堂，便是汪汝谦等人的安排。其实，钱谦益和柳如是的故事也与西溪的梅花有些关系，此事留待后文。大明将亡，江南士人尚如此风雅香艳，红楼一梦，生无限凄怆之感。

今人所谓的"孤山不孤"，便是从汪汝谦的《崔徵君使君重葺湖心亭余喜从事和韩太史寄题韵》诗中来。诗曰："点缀西湖久已无，老坡重现在西湖。玲珑杰阁生蓬岛，掩映长堤列画图。一水空烟随意度，双峰高髻宛堪呼。更将放鹤亭扶起，始信孤山转不孤。"诗中"更将放鹤亭扶起"并非虚言。在重葺湖心亭之前，他们重建了放鹤亭，并要求同流各补梅一树。此次补梅的规模虽远不及同时代的张岱，但也颇称风雅。汪汝谦有诗数首记其事：

数株清冷一山孤，鹤去亭空似可呼。

谁谓逋仙荒落后，只将歌舞看西湖。

澹澹山光漠漠苔，香魂千古断桥隈。

折来莫易伤零落，定有游人岁补栽。

几年不向西泠道，今到孤山手种梅。

绕遍美人埋玉处，声声环珮月中来。

古树空香别有群，更添疏影逗轻云。

诗人漫写寒酸句，水部风流有使君。

梅花题咏斗清新，丽句还输铁石人。

愧我孤吟难属和，却将轻艇泊为邻。

建亭补梅之后便是赏梅。曾有一次月夜雪霁，吴士权（巽之）邀汪汝谦及画家邹之麟（臣虎）等人孤山探梅，忽然水面飘来一曲悠扬的笛声，雪、月、笛、梅，清冷高远，引发了汪汝谦的诗兴。他先作诗一首，大家次韵。汪汝谦诗云：

春日孤山兴不孤，松间鹤影雪模糊。

亭临烟水浮清浅，径入花阴若有无。

风度香林摇玉珮，光分座客濯冰壶。

一声远笛乘归棹，吹破寒云月满湖。

邹之麟次韵：

小山寄傲也称孤，无壁粘天雪作糊。

鹤放何年飞欲至，梅开此夜看应无。

笛声绕月还三弄，酒意凭寒可百壶。

一片荒亭新勒石，清光长此映重湖。

吴士权次韵：

寂历空亭鹤影孤，烟封仙碣字模糊。

庭梅犹见横斜在，邻笛曾闻寥亮无。

暂奉松髯当玉尘，频催桂魄出冰壶。

清光如此应难负，雪满春山月满湖。

小小一座孤山，真是见惯了吟风弄月之人。今天，我们来到你的脚下，或者站在你的肩头眺望西湖，是否能记起脚下这个小土丘几百年前的雅集，和寒夜月下水面飘来的带着梅香的笛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