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回家的一大任务就是教茅为星念书,辅导他的数学、外语、语文,所以1977年恢复高考时他就能考上大学,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这对他一生的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是我的教育方法很不成功,每次都搞得不欢而散。我不懂得教育要以表扬为主,也不懂得孩子们的心理。当时还有茅以升的外孙徐安泰也在我处补习数学,从初中的代数补到大学的微积分。后来他去了美国,我帮助他打下的数学底子肯定起了作用。
后来因工作需要把我调到大同机车厂设计科工作。科长叫戴士良,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严于律己,待人和蔼,又不失原则。听说后来科长要经过考外语合格才能正式聘任。其实大家外语都不行,考外语只是走过场,没有不及格的。但是戴科长就是不肯去考。大家都劝他,他坚决不去,宁可不当科长也不造假。设计科里还有一位姓孙的工程师,他绝顶聪明,幽默风趣,画的设计图极其漂亮,还会修表。和我们一起劳动的还有一位雷科长,他的特点是脾气特好。大家评论说,脾气好是一个人的幸福。我受他脾气好的影响极大。什么是脾气好?就是不跟人过不去,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要跟别人较真。我学他的榜样,确实得到极大的好处。可惜的是世界上大多数人不懂得这一点,以为和别人争能得到好处。
农场的负责人姓张,是一位在锦州战役中受伤,失去一条胳膊的伤残军人。他虽然不是知识分子但很尊重知识分子,所以大家都愿意和他讲话。后来他和我一直保持联系,他的儿子还常来我家。被下放到农场的人都是不容于当时环境的人,都是有个性的人,其中不乏极优秀的人才。当然也有一些确实有毛病的人。
我在大同厂还在水玻璃车间干过一年多。安汝潜跟我一起干,领导我们的是一位工人出身姓王的主任。他很尊重我们,依靠我们改进车间的技术。我们完成了半自动化的改造。水玻璃车间属工厂的五七干校。干校的领导叫詹严,他特别照顾我们,给我们机会出差北京,可以回家看看。很不幸,他的爱人后来患脑瘤,在北京开刀,没成功。他一直跟我有联系。他后来知道我事业有成,特别为我高兴。
我前前后后在大同机车厂待了近10年(1966-1976)。其中最后的几年是在北京驻勤。在大同的几年中,先是在车间劳动,当装配工,后来参加燃气轮机车的设计,又在设计科做非标准设计。这里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就是我陪英国专家JohnSharpe来大同指导先进蒸汽机车的设计。Sharpe对蒸汽机有专门研究。我陪他一是当翻译,二又是中方专家。大同厂还派车请他去悬空寺、应县木塔游览,也是我陪去的。后来我几次去英国都跟他见面。最后的一次是我在一个英国的NGO,名叫PolicyNetwork的会议上做FreedominChina的报告。他来参加。他为了评教授,需要推荐人,是我给他写的推荐信,结果评上了。我还为黄有光太太的博士论文写过评语,她也评上了博士学位。
在大同的许多年,我没有忘记专业学习。我自己学了偏微分方程、传热学。一个人遭遇打击之后会奋发图强,对此我有切身体会。我在北京被抄了家,来到大同厂发奋读书。我为工厂图书馆订阅了MachineDesign,每期都认真地看。还有一件事。工厂“五七干校”往返农场和工厂间的汽车翻车,安汝潜被摔伤,断了几根肋骨。我在医院看护他约一个星期。干校的医生李大夫自己发了精神病,也是我陪伴他。这10年可以说是一段浪费生命的10年,但也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