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坚定地相信自己有别于动物。
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也就对了千万分之一。我的意思是,有思想,并为思想活着的人,仅仅是庞大分母上几乎忽略不计的分子。所谓分母们的思想,也不过是些一文不值的记忆和经验碎片罢了。由此,你也就不奇怪,我讲述的这场正在有声有色、轰轰烈烈进行着的运动,既像场闹剧,又像群乌合之众配合默契的轻喜剧,更像是动物世界适者生存的竞争表演了。即便如此,它也比——
100个人在广场上表演接吻;
10000个人在编造出来的“啤酒节”上狂饮烂醉;
100000人蜂拥挤去看大片;
1000000人盯着超女快男成了弱智;
10000000??人既糊涂又兴奋地期盼着下一个玩死自己的游戏——明智得多。
既然红鼻头不授权,正义的声音就要呐喊出来。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利益唯有自己去争取。所以,今年讲人要变成狼、按狼法则生存的书热卖,既顺应了天时,又附和了地利。
无数次讨论后,刘狗们费尽心力地编撰出《告全体员工公开信》,并由自称练过毛笔字的老武,誊在张大黄纸上,明晃晃贴了一大墙。
那阵势,绝不输给“文革”时的大字报,又像海捕公文,就缺姓刘的正面免冠照了。大字报的内容无非是:控诉刘文彩如何言而无信,如何耍奸克扣,甚至把他一些不检点的私生活也作了充分曝光(这倒是广大人民群众最感兴趣的)。结尾,用煽情的语言写道——我们只要属于我们的,我们讨公道,要合理的说法,把属于大家的股份,平分给大家!
有人说,中国啊——再闹不起来——当年“文革”——那动静了。你们是没赶上。人就跟吃了迷魂药似的,比禽兽还恶??当时的人啊,太傻太天真了。
我看未必。小看我们这,大看网上铺天盖地的板砖阵。屁大点的事,都能一呼百应。如果哪天——谁再挑头,嚷嚷着:“打贪官!捉奸商!”你就等着瞧吧。
刘狗们居委会大妈似的分头劝说落后分子:
“为了大家的长远利益,为了大家的整体利益,团结起来,跟姓刘的干。”一副苦口婆心贼说贼话的贼心眼相。
他们越劝我越坚定了不能瞎掺和的立场。好事儿,我们这些底层什么时候赶上过?削尖脑袋都挤不上。金条怎么可能就落我头上呢?小时候没有过,长大了,混迹狼群,更甭想。但我还是被强拉硬扯——拖进了会议室。
现在除了楼顶上食堂的秦爷、沈坚二人,其余的都停产闹起了革命。我就纳闷了,老刘怎么不来个釜底抽薪,断了这帮人的干粮,看他们饿着肚子怎么闹。
每个人都到了表明立场、划清是非、弃恶从善的生死攸关时刻。其实,事儿也简单,就是把你大名签在大字报上。你说他们这招有多损。几个小刘狗,几个小杨白劳,带着炫耀劲儿,走红地毯似地龙飞凤舞签了名。这招倒好,以后找后账也辨不清他们签的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集体绑架吗?我没想奢望过股份,也不希望公司被搞成底朝天,什么都没法干,倒霉的是我们。我干吗非要和这帮狼掺和呢?大字报,我早看了好几遍。这时,还是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反复地看,并让着旁边几个人,先签了。
“这事儿??我得和我妈商量商量。”我装出副样。周围笑声一片。我更来劲儿——非把装孙子进行到底不可!我说:“你们笑,你们签。早拿股份早踏实。”
“这不单是为了股份,这是大家的事,大家的利益。每个人都应该为大家多考虑考虑,不要太自私??我知道,你害怕打击——报复,是吧。”刘狗四好言好语地劝我。
“喔,不是。你说??我总得养家糊口吧??我们家就我??一个挣食儿吃的??我不是怕,我妈怕??”众人的笑声打断了我。我接着说:“其实,我这人,什么事儿都跟家里,商量。”我咽了口唾沫,慌张地看看四周,接着小声说:“你丫原来连公司厕纸都往家里抄,怎么现在装B装得跟××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