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后的仪式(四)(2)

边缘角色 作者:和锋


这哥们儿一惊,一脸怒气,悻悻地说:“这TMD完全自愿,不强迫。”

我挤出圈子,躲到门边,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看到我在打手机。有人挤上去,签字,挥动双臂,高呼。有人伸着头看。我半捂住嘴,大声喊:

“喂,喂,大点声??听得清楚吗??信号不好,您等等,我出去给您拨回去。”

我向外蹭去。有人喊:“庄重,别走啊,没签字呢。”

我指指手机,摇摇头,继续往外挤。

“这孙子真TM鸡贼!”

我惊得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回头看。刘狗一号像打了吗啡似的,双眼冒着贼光,扫过来。我正待猫腰出门,有人把签字笔硬塞进我手里。我苦着脸,摇头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喂,喂??这破电话!”

“别装了。先把字签了再打。”

“真的,哥们儿没你们的本事。找个饭辙不易啊。怎么也得让哥们儿跟家里——商量商量吧。”

我像扔手雷一样把笔又扔给那人。两个人上来挡住了路。

我惊讶地看着刘狗一说:“这事儿??这事儿不是自愿的嘛。”

他冷着脸,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鸡贼’,旁边的人向他聚拢了些。

“我鸡贼?!你TMD给我发过工资?年初我多请了几天事假,谁TMD找我谈话,要把我开了。现在你们丫的——怎么一下子关心起我们老百姓的利益来了?”

这小子被噎得直翻白眼。我挤出门,心想,就凭你?

一个声音从门里传出来:“等股份争到了没丫的份!”

“真搞笑,一群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天后,我就被说成了——鸡贼,墙头草,狗奴才,螳臂挡车??无所谓,说什么统统都行。等你们给我股份?这不和等着人妖生孩子一样没谱嘛。你们闹你们的,我跑我的客户,井水不犯河水。每天哪怕去公园晒太阳,也比见了这帮傻蛋心情好。

那天跟水蜜桃说的话,估计这臭婊子没帮我传。姓刘的还那德行,挂个阎王脸,视我为无物,钻进办公室里就不出来。

公司里到处人影绰绰,空气被搅得骚动不安,局面仿佛倒向了革命群众。开会变成了集会,吵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目张胆。我坐位子上都能听到楼上大会议室里的阵阵口号声。

一天下午,一群人蜂拥过我后面,直奔总经理室。门从里面反锁了,没有人敢破门而入。只是不断擂门,叫嚷,喊口号,向刘文彩面呈大字报。最后是水蜜桃挺胸而出,代收了大字报。刘狗一对水蜜桃还特别的客气。

下班后,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我和水蜜桃,还有不知道还在不在屋里的刘老师。我在赶写建议书,一阵阴风灌进脖梗子,老刘像鬼一样,死灰着脸,头探出门缝,向水蜜桃使了个眼色,又望了我一眼。我俩眼一对,他头就缩了进去。我估计,这个倒霉蛋的蛋都快被尿憋爆了。

又过了一会儿,二人出来,水蜜桃地收拾。刘老师故作镇静地走过来,问,为什么还不走。我说,明天客户要建议书。

他那张椰子油皮脸乍现出一片很柔和的光泽,但马上又极警觉地恢复了灰黑色。

“好。我们先走了。”

水蜜桃向我招招手,二股白毛风,无声息地的卷着消失在暗影里。我记起她在大奔里向我招手的情景,对着黑影,吐了口唾沫,骂道:

“活该!”有种报复了谁的快感。

革命像有伟哥撑腰,不断地进入高潮。每天一上班,大会议室里就聚满了人。有人高喊:“我们的合理要求,已经给了刘死人——一周多了??他现在推三阻四,找各种借口,迟迟不肯答复。今天——就是最后期限,姓刘的必须给个明确交代。”

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大会议室出发,又在公司里面转了两圈,喊着口号,浩浩荡荡游行到了总经理室。也许是老刘疏忽大意,门竟没锁。人们像是从绞肉机里挤出来的肉馅,拥过半扇门,冲了进去。

我听到门里面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不知是哪位大侠的铁砂掌把硬木大班台拍得山响。原本以为这次刘文彩该示弱投降,突然间,他嘶叫着冲出办公室,凶悍地指着跟出来的人的鼻子,变声变调,嚷嚷着,让水蜜桃打110。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群人被老家伙披头散发的玩命气势给震住了,有人解劝——有话好好说嘛,大家是来讲理的,不是打架的。刘文彩的腔调高得像京戏里的小生加老太监,叉着腰,指着围上来的人。

“那好!你们选两个人进来,其余的人都出去。出去!这是公司,不是菜市场!”

市场总监和财务总监作为代表留下来。三人进去后,门反锁??

第二天,有人说,他们谈到凌晨三点多。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啥。大家久久期盼着的胜利消息并没有宣布,就连小道消息也没有了。

又过了两天,水蜜桃消失了,说去上海总部。这八成是红鼻头的安排。在刘大茶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给老刘来了个釜底抽薪。那可是我们敬爱的刘老师的精神支柱呀,可怜的老刘。这也说明,这公司从上到下,没一只好鸟。不是贪财,就是好色。

现在,水蜜桃位置上是个黑瘦的小平头。一看就知道,资深江湖人士。刘文彩门口多了个背着手的黑西服、黑墨镜,颇有德国黑背气势的门童。

斗争就这样没缘由地中止了。较量由明处转向暗处。两天前还群情激昂,现在个个鬼头鬼脸,靠挤眉弄眼来心领神会,说话都捂着半张嘴。这也太搞了!

有人告慰说,不能说是失败,应该是革命进入了低潮。我倒希望刘文彩快点出来控制局面,把那几个带头的统统干掉。这段时间,哥们儿的餐费、出租费、差旅费一直被刘狗一压着不报。再这样拖下去,他们没成功,我倒先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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