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ighs(1)

人生拍卖会 作者:深雪


请问,见过一名又高又瘦,姿容优雅,又常常叹息的女士没有?

绿璐回顾自己的一生,由被养父母发现的一刻开始,便已那么不平凡。

那一天,经营小牧场的养父在赶牛时,忽然听见草原旁的小树林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骑着马匹走进树林,居然看见一个婴儿半埋在泥地中,腰部以下的身体插在泥下。养父急忙下马把婴儿由泥土中拔出来,原来是一名初生女婴啊,最奇妙的是,当养父把女婴抱到怀中后,女婴便不哭了,她只是轻轻叹息:“唉……”

女婴叹息些什么呢?是终于化成人形,还是为着未来数十年的微妙旅程?

养父没深究她的叹息,他发现自己已爱上她了。

养母也高兴极了,这对中年夫妇膝下犹虚,他们把绿璐视为天降的宝贝。

绿璐从小便带给养父母好运,他们收养绿璐一个月后便中了彩票,养父扩充他的牧场,牛只的质量也有了提升;由牧场的母牛提供的牛奶特别美味有益健康,养父也就决定生产自家品牌的牛奶以及副产品,当起生产商和企业家。在绿璐三岁那年,养父已变成州郡内最富有的人了,他把新建成的豪华大宅命名为“绿璐宝贝”。

绿璐自幼就是一个独特的小女孩,她的神态动静分外优雅,步行时坐着时腰都特别直,目光专注,笑容谨慎。她只喜爱淡黄、米色、浅棕色、白色这些色系的衣物,而配饰方面,她钟爱绿色,中间来一点儿粉红和深红。绿璐的头发是深棕色的,而眼珠是亮绿色,皮肤好白,像瓷娃娃一般白。

绿璐不骄纵,她从来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把食物弄得一地都是,不哭闹也不偏食,当你给她一盆青豆,她会乖乖地拿着银匙一粒一口地吃掉,静静地慢慢地,把最后一粒吃完为止。还以为她爱吃青豆?她却会告诉你:“不,我并不特别喜欢青豆,但我知道它对身体好。”

绿璐也有品味,她在三岁那年已拒绝佩戴大蝴蝶结头饰,她看中的是养母的古董钻石别针,她坐在养母的大腿上,伸手抓住养母衣裳上的别针不放手,养母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把别针放到她的小手中,接下来,绿璐便由养母的大腿上跳下,跑到大镜子前把古董钻石别针当发饰。

养父得悉此事后甚为欣喜,连忙请人把别针改制成发夹,转送绿璐做礼物。也从绿璐三岁起,养父送给她的礼物都以名贵为主,他送大颗的珍珠项链给妻子时,就送绿璐小颗的;给妻子买长皮草时也给绿璐买短小的;当然,后来给妻子买豪宅时,绿璐也自然收到湖畔度假屋。

绿璐像个小大人,她永远都淡定、自制、得体。养父尤其敬佩绿璐这些特质,畜牧出身的他把女儿视为尊贵的象征。绿璐六岁时,养父在某天晚饭时花了精神去观察她,继而他决定让绿璐坐在饭桌的主席位置上,因为他认为绿璐的气质最相配一家之主之位。

绿璐就是如此完美又不平凡,如果她爱发号施令的话,她就是女皇了。不过,绿璐不是那种性格,她不爱当领导者,不爱命令别人。绿璐最爱做什么?绿璐爱叹息。

吃雪糕时,边吃边叹息;试新衣裳时,边照镜边叹息;养父送她一匹小马,她骑坐于上,边踱步边叹息;为她开生日会,所有小千金小公子云集,她对着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叹息;老师在课堂上读完一篇故事,她叹息;考试题目轻而易举,她叹息;每年考全年级第一,上台领取奖状后,她站到话筒前发表致谢辞,说到一半她停下来深深叹息。

养父母在绿璐八岁那年带她看儿童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请绿璐画画又引领她说出心事,绿璐的表现与答案都正常,直至她这样说:“我不认为我应该在这时空出生,我觉得我投错胎了。”

心理医生惊讶万分,接着问了绿璐许多问题,绿璐态度合作地回答了,继而她知道,对心理医生太坦白并无好处,于是她故意说:“刚才那句话,我是从电视上学回来的。”

心理医生当下舒一口气。最后,他向绿璐的养父母总结,绿璐只是看电视太多,也过分早熟,性格有点伤春悲秋。

养父母对绿璐的叹息不再多疑,他们容许她有叹息的自由。他们就是不明白,绿璐真心认为自己投错胎出错世,在完美的品行背后,绿璐不是一名快乐的小女孩。

绿璐于十岁时考获钢琴八级资格,养父母为她在豪宅中举办派对。庆祝派对上,绿璐先表演钢琴演奏,在众家长及小孩的掌声下,绿璐优雅无比地鞠躬,继而,派对的玩乐时刻正式开始了,家长及小孩享用自助餐,小孩又分散各处玩耍,有的聚在游乐场,有的游泳和骑马,有的坐在帐幕下听故事。

说故事的是一个作巫师打扮的二十多岁的男人,他把脸涂上金色。他说一个梦幻王国的神秘故事,当中有偷婴儿的火龙,双头的公主以及曲背的王子。小孩们都听得如痴如醉,绿璐中途加入,坐在最后排。

绿璐发现,说故事的男人时常注视她,仿佛情节与她相关似的。绿璐不害怕成年男人的注视,她觉得自己身为小主人,被注视是合理的。但因为绿璐对这种故事没有兴趣,她逗留了几分钟便离开了,她在帐幕前回眸,刚好与说故事的男人四目相对。

没多久后,派对主持人召集所有小孩来宾,寻宝环节要开始了,小孩可以依着指示在不同地点寻获更多的指示,最后成功寻宝。

绿璐也参与游戏,她在熟悉的大宅后山范围中寻宝,当她走到花丛旁之时,刚才说故事的男人拦住她,绿璐停步,抬头看着他那张金脸。

说故事的男人说:“绿璐小姐。”绿璐回应他,“大人们常教导我们不要与陌生男人交谈,但我不怕你,我知道你不是来害我。”

说故事的男人微笑,垂头对她说:“感谢绿璐小姐的信任。”

绿璐回敬他一个庄重的颔首。

继而,说故事的男人转身由花丛旁的小路走进小树林中,绿璐无惧地跟着他。二人默默无话,在小树林中走了半分钟后,绿璐看见一个绿草墙迷宫,她纳闷,家中的山岭上何曾兴建一座这样的迷宫?

说故事的男人显示出他的绅士风度,他摆出请绿璐先行的姿态,绿璐便好奇地走进迷宫中。

说故事的男人任由绿璐在迷宫中左转右转,无论绿璐走到哪里,他都带笑跟随。没多久,绿璐走进一条直路,她兴奋地往前跑,当看见左边有通道后她便转左,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迷宫内别有洞天。

绿璐的眼前是一个秘密花园,一个半圆形的洞府内有左右两个女神雕像,一名女神脸仰天,另一名脸垂下,两尊雕像都被繁花包围,绿璐从未看过如此生机盎然的花,颜色分外明艳,花瓣鲜嫩欲滴,叶和茎都洋溢着满满的生命力。

绿璐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故事的男人说:“是天神花园中的一角。”

绿璐狐疑:“天神花园?我怎么会走进天神花园?”

说故事的男人提议:“来,我们在此地说一个故事。”

绿璐仰起小脸望向他。

说故事的男人说:“从前,有一颗可爱的星星挂于天上,可是,因为一次意外,星星落入凡间,在凡间落地生根的星星自觉与凡间的一切格格不入,星星无法与凡间的人与物联系,无法投入情感。”

说故事的男人满目温柔,绿璐听着听着,忽然悲从中来。绿璐对自己的身世仍未真正有头绪,但她就是觉得,故事中那颗星星是她。

绿璐垂下双眼,掉下眼泪。

说故事的男人说下去:“星星太想返回天上了,但并被不许可,星星必定要在凡间活下去。”

绿璐掩脸抽泣。

说故事的男人问:“请问,绿璐小姐会如何帮助星星?”

绿璐凄怜地说:“可以帮助星星吗?”

说故事的男人一脸慈爱地对绿璐说:“可以的,你可以选择启动幸福程序,那就是,你着意在尘世间建立幸福、找寻幸福。”

绿璐望着说故事的男人,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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