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汀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

“这是程序上的问题，”他说，“我是法院的官员，而你是证人。所以我有义务要提醒你，让你知道有义务去找她。否则这样就不合伦理了。”

“她在哪里？”

“就在窗外你看得见的那栋玻璃高楼。”

“好吧，”李奇说，“我想我可以去拜访一下。”

“我还是需要你知道的一切信息。”罗汀说。

李奇摇头。

“不，”他说，“你真的不需要。”

他把访客识别证还给柜台接待员，然后往回走向公共广场。他站在带着凉意的阳光下，转了一圈，熟悉一下环境。所有城市都一样，也都不一样。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颜色。有些是灰色的，而这座城是褐色的。李奇推测，那些建筑物正面所用的砖块都是由本地的泥土制成，所以带有老式农田的颜色。就连石头上都有棕褐色斑点，看起来像是铁质的沉淀。四周都能见到像旧谷仓的深红色。这里是个温暖的地方，虽然不算繁忙，但还过得去。这座城市会在那场悲剧之后重新振作起来，他感受得到乐观与活力的气氛，从周围都在施工这点就看得出来。随处都看得到进行中的工程跟正在铺设的混凝土人行道。这座城市充满规划，充满重建的风貌，充满了希望。

停车场的新扩建区位于闹区最北边。这意味着闹区商业活动正要从此地开始扩展。停车场的位置在杀戮现场南方稍微偏西。两个地点非常靠近。在事发地点的正西方，大概是停车场到广场距离的两倍远处，有段高架公路。那段高架公路成圆弧状延伸了大概三十码，然后绕到图书馆后方去。接着这条路又笔直前进了一小段，再从黑色玻璃高楼后方经过。高楼就在广场正北方，附近立着一块刻了NBC电视台标志的黑色花岗岩。李奇猜测那里就是安?雅尼上班的地方，还有罗汀的女儿也是。广场东侧则是那栋有监理站跟国军召募中心的办公大楼，受害者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他们从门口蜂拥而出。安?雅尼是怎么说的？在辛苦工作了一星期后吗？他们急忙由东向西穿越广场，朝着停车场或公车站去，结果却陷入一场梦魇之中。池子跟广场边墙中间的狭窄走道让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排队通行。简直就像待宰羔羊。

李奇经过池子，到了高楼的旋转门入口处。进去之后，他先在大厅查看楼层位置的安排。他找到一块黑底白字的玻璃板。NBC电视台在二楼。有些楼层位置是空的，李奇猜想这应该是因为那些承租的公司都待不久，流动得太快，所以玻璃板来不及加上名称。海伦?罗汀法律事务所在四楼。这几个字排列得不是很整齐，字跟字之间的间隔也不固定。这里可不是洛克菲勒中心，李奇心想。

他等电梯时，旁边有位金发美女。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他一眼。她搭到二楼就出去了，这时他才想起那是安?雅尼，他在电视上看过她。他心想，现在他只要跟警局的埃默森碰个面，就等于见过枪击新闻里的所有主角了。

他找到海伦?罗汀的办公室，就位于大楼前侧。从她的窗户可以俯瞰整个广场。他敲了门，听见一声模糊的响应，然后便开门走进去。门后是个空荡的接待室，摆着一张秘书桌，后方没坐人。桌子是二手的，看起来有段历史了。还没有雇秘书，李奇心想。事业才刚起步。

他再敲了里面那间办公室的门，听到同样的回应声。进去之后，他看见海伦?罗汀就坐在另一张二手办公桌后面。她就是他在她父亲照片里看到的人，不过本人实际上更漂亮。她大概不到三十岁，身材瘦高。她很苗条，但看起来很健美，不是患了厌食症那种瘦弱的感觉。她不是常跑步就是常踢橄榄球，要不然就是新陈代谢很好。她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眼珠跟她父亲一样是蓝色的，而且看起来很有智慧。她穿着一身黑，黑裤子，黑色紧身上衣，还有一件外套，是莱卡布料。李奇心想，这个女人看起来棒极了！

“你好。”她说。

“我是杰克?李奇。”他说。

她注视着他：“你在开玩笑吧，真的是你？”

他点点头：“以前是，以后也是。”

“真不敢相信！”

“话不是这么说，每个人都有个身份吧。”

“我是指你怎么知道要来？我们一直找不到你。”

“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了。星期六上午看见的，播报的人是安?雅尼。”

“谢天谢地，电视这种媒体有时还管点用，”她说，“还有，老天，你终于出现了！”

“我本来在迈阿密，”他说，“跟一个舞者在一起。”

“舞者？”

“她是挪威人。”他说。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这里是四楼，而外面的购物大街直直往南方下坡延伸，更突显了他所在位置的高度。池子的两个长边正好与大街两边平行。或者应该说池子就在大街上，只是挡住了路，替广场留了空间。要是待在外地很久没回来的人看到，一定会吓一跳，想着以前的路怎么被这么大一个水池给堵住了。从上方看，那个池子显得更长更窄，里面充满了悲伤空荡的气氛，只剩黑色磁砖上的一层薄泥巴。从池子后方稍微往右看，就是停车场的新扩建区。下坡路段就从那里开始，因此跟广场比起来大概少了半层楼高度。

“事发的时候，你在场吗？”李奇问。

“是的，我在场。”海伦?罗汀低声说。

“你看到了吗？”

“一开始没看到。我先听到三声枪响，速度很快。先是第一发，中间暂停了很短的时间，紧接着就是下两发。接着又暂停了稍长的时间，不过间隔其实还是很短。我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目击后三颗子弹发射，真是太可怕了！”

李奇点点头，心想这可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她听到枪声，竟然是站起来，而不是吓得躲到桌子底下。他又想，先是第一发，中间暂停了很短的时间，这听起来像是狙击高手的作风，先看一下第一发子弹的命中结果。影响弹道的因素太多了，枪管太冷、射程、风阻、校正、瞄准，全都是变量。

“你看到有人死了？”他问。

“看到两个，”她在他后面说，“真是吓人。”

“三发子弹打死两个人？”

“他打偏了一发。警方还不确定，不过打偏的应该是第四或第五发。他们在池子里找到子弹，那就是池子里没水的原因，他们把水都抽干了。”

李奇没说话。

“子弹也是物证之一，”海伦说，“这能确定凶手用的是哪把枪。”

“你认识受害者吗？”

“不认识。我想他们都是一般人而已，只是在错误的时间走到了错误的地点。”

李奇没说话。

“我看到枪发出火花，”海伦说，“就在那里，在阴影中，那边喷出火花。”

“是枪口发出的火光。”李奇说。

他从窗边转回来，看见她伸出手。

“我叫海伦?罗汀，”她说，“很抱歉，我应该先自我介绍。”

李奇跟她握了手。她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

“就叫海伦吗？”他说，“不是叫海伦娜?阿力克西娜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