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桥

在走出下一步之前，我稍微思考了一下该先出哪一只脚，最终我认定无论是左脚还是右脚，事实上对下一步来说都毫无意义。于是，我接着上一步的顺序，抬起左腿迈过了那条红色的虚线，然后我停住了。

现在，北仑河的北仑大桥上，我，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年男子，以一个奇特的站姿同时踏住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土地。

作为中越界河上的一座桥梁，北仑桥曾被称为友谊大桥，后被炸毁，十多年前重建，命名为北仑大桥。桥下的河水泛着绿色，但是并无异味，两岸都没有什么特别入眼的建筑，显得有些凌乱。

“一步跨两国啊！”那个从我身边走过的穿黄色上衣的女孩儿笑着对我说。

我顾不上照相，拉起行李追过去。

刚才出关之后，在1369号界碑前留影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当时我左手抱着界碑，右手打出“V”字高高地指向天际，嘴里高喊：“胜利！”全然忘记了送我们过来的北海导游小郭反复强调的《中国游客在越南的注意事项》中最关键的一条——不要谈论与中越战争相关的敏感话题。我喊的当口，看见那个女孩儿站在等着照相的人群中冲我笑了。显然，我的这个滑稽的豪迈举动把她逗乐了，我想。

正小跑着，姑娘忽然站住了，变魔术似的从挎包里拉出一杆小黄旗，边扬边说：“各位中国山东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来接你们的越南导游，我姓叶，我叫叶文欢，希望各位能够满意我的服务。”

我二话没说，一个大甩背把两件行李包摞在肩上，兔子一样窜到了队伍末尾一个胖哥们儿的身后，臊眉耷眼地半天没抬头。

相对于出中国，进越南就容易多了，没有了三四种证件的核对，没有了行李透检，甚至没有了长长的队伍，只有小窗户后面一个面无表情的越南军人，拿着一个小金属戳子，在我的旅游证件上几乎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便一切都OK了。出关，来到了著名的芒街。

迎面停着一堆摩托车，每辆车上都骑坐着一个黑瘦的、戴着绿色盔式帽的男人。

立刻，一部名叫《长排山之战》的电影从我的心底深处直冲到了眼前。看那部电影的时候我上四年级，1982年，说的就是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我军攻守长排山的故事，里边我印象深刻的场景有三个：一是我们一战士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二是中国军人学习越南话“缴枪不杀”，发音听上去像“一条腿”；再就是那些越南军人戴的绿色盔式帽。

看来在越南绿帽子就是绿色的帽子的意思，没别的含义。那种帽子又很像我们这边工人戴的安全帽，看上去好像越南男人都懂点儿技术似的。

看见了这些帽子，我突然不可思议地变得严肃起来，我非常清楚地意识到，我来到了另外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