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约我在夏天见面。

可是，

你忘了说时间和地点……

你也许能转身离开，也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是那片天空，却不容易忘怀。

……

风轻轻吹了起来，让浪花层层叠上来。

爱就算不在身边，也感到鲜艳和温暖。

……

——选自《爱琴海》  （词／姜昕  曲／许巍）

偶尔，我会想起，见到尹霄天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是蓝色的。

海洋馆里蓝色的夏天。

每一天，我穿着粉色的衣服在海水里游泳，大尾巴摇来摇去的，我在扮演美人鱼。

每一天，尹霄天总是带旅行团来看表演。

上午十点表演以前，我和别的“美人鱼”一起，我们坐在水族馆上面的岩石上，长长的尾巴飘在水里，尹霄天隔着海水和玻璃。一边张罗团员们坐好，一边对团员们讲美人鱼的故事。在他说的故事里，美人鱼做了太后，巫婆和王子结婚了。真是恶搞啊。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听他讲故事，听完了，就一只接一只游进水里，炫耀美好的泳技，七只美人鱼一起欢乐地嬉戏，最后，对看台上的观众们挥手，摇着大尾巴游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去，上岸，摘泳镜，淋浴，换衣服，一气呵成。

海洋馆里的夏天，总是蓝色的。

表演的时候，我穿着小小的比基尼，大大的尾巴，长长的头发，戴着大大的泳镜。

每天早上八点，我搭巴士到游泳馆，是专线。我常常在车子里见到尹霄天。

我想他并没有认出我。

那天表演完了，心情好，我们几个姐妹跳进水里，隔着大玻璃和观众们打招呼，我的手里，拿着几个塑料粘在一起的数字，是我的电话号码，尹霄天看过来的时候，我就举起来，他的目光离开，我就放下去，她们说我疯了。

是的，我疯了。

我觉得我很喜欢尹霄天呢。但是他没有看懂我的意思。

我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蠢事了。

有一度，我知道尹霄天恋爱了。

我见过那个女孩，也是导游吧。因为有时候，她也会带着旅行团在海洋馆里闲逛。

他们在表演区前遇到了，安排团员坐下时，总是会互相微笑的。那时候，尹霄天就不讲恶搞的故事了，他们俩挤在一起，说悄悄话，喝一瓶可乐，有时候，还到海底走廊的岩石后面接吻。

我透过高高的水面看到过他们的，一只海龟游过去，将他们挡住了。

后来，他们似乎是分手了。因为他们再遇到的时候，不会微笑，也不会喝一瓶可乐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点开心。

我没想到，尹霄天会主动和我说话。

那是在第二个夏天，在看了我整整一个夏天的表演，在整整一个夏天和我搭一辆巴士后，尹霄天主动和我说话，还主动约我了。

那天我表演结束了，换了衣服，尹霄天在休息室找到了我。他那么腼腆，问：“可以请你吃饭吗？”

我那么开心，再不会有比我开心，比我幸福的人了。

是一间普通的饭店，尹霄天还是很腼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的。我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开口，等着他说他也为我心动。

他真的开始说话了，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到海洋馆看过表演，很喜欢粉色美人鱼，他说，他是替那个朋友约我的。

他说朋友工作收入都很不错，他觉得我们很合适呢。他说我们常常坐一趟巴士，他想在巴士上告诉我，又觉得不妥。他说表演的时候，看过我举着一串数字的，问是我的电话号码吗？他问我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他好告诉那个朋友。

我呆住了。

我觉得很热呢。海洋馆的夏天，到处都是蓝色，倒不觉得热，不在海洋馆，就觉得热了。

他说我常常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说我是粉色尾巴的美人鱼。说搭巴士时，我总是穿着长裙子，短靴子。

他说得都对。就是太正确了，我反而觉得难过。

我一直以为，表演的时候，他看不清我的相貌，大概也不会认出公车上的我。每一次，我从他身边经过，他眉毛都不会动一动，我以为他不认识我。

却没想到，他一直认识我。

只是他觉得没必要，就装着不认识罢了。

现在要帮朋友，就认识了。现在要帮朋友，就要电话号码了。

我站起来，说再见，说没必要见那个朋友的。

我站起来，就走了。

我觉得很难过呢。

只是渐渐渐渐……也觉得没有遗憾了。

第三个夏天，尹霄天居然又找过我，他说，他和女友正式分手了，说他一直知道我的心思的，问可不可以和我恋爱。

他说这一次，是为他自己的。

我说不可以。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见到了，也像没有见到似的。

我很少会想起他，偶尔想起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蓝色的夏天。

夏天的海洋馆，是蓝色的。

我怀念那个夏天，怀念初心动时傻乎乎的自己，却不再爱他了。

都是季节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