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2   最爱杰瓷的《夜曲》

我每天都能看到她。她到我们家好些年了，孩子一出生就来了。每天傍晚，她打扫卫生，烧莱做饭，家务事全包了。她还帮我管家，事实上我已经离不开她，就像离不开一个亲人一样。她面容清瘦，身材单薄，因为辛苦——下岗之后，她兼了三份工作，都是体力活，一天到晚连轴转。她做起事来很投入，这是多年来高强度工作训练的结果。她比我大十来岁，我们管她叫阿姨。

阿姨总在工作，争分夺秒，两只手从没有闲过，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只缺时间。这是她的玩笑话。其实我知道，她身体很不好，肩不好，肾也不好，还缺营养，有严重的眩晕症。

她也缺乏关爱，和老公不睦，唯一支撑她过下去的是她的女儿——她把她养得如花似玉，但没有时间陪她。她跟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如跟我的孩子多。所以，她对我的孩子视同己出。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看见她站在客厅里，用充满感情的话“训”我儿子：“你考这么差，你怎么对得起你妈啊！”她语重心长，几乎要掉下泪来。我在一边手足无措。

阿姨跟我儿子很合得来。因为他们都喜欢周杰伦。这是真的。她喜欢周杰伦，一方面因为他是个孝子，另一方面她认真地喜欢他的歌——我笑称她为周董最年长的粉丝。不过，她只迷恋他一首歌：《夜曲》。她说，只要旋律一响起，一种既甜蜜又忧伤的感觉便灌注全身，一天的劳累就一扫而光。她还说，有一次走在大街上，听到音像店里有《夜曲》传来，突然间泪流满面。

我没有问过她原因。但我知道，这是周杰伦唯一一首悼亡的歌：“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跟夜风一样的声音，心碎的很好听……”有一次阿姨跟我说起过她的梦：“我跟一个年轻男人走在一块，在农村老家的山坡上，我和他手牵着手，心里暖得想要飞起来——该起床了，可就想那么睡过去，不再醒来……”

周杰伦来南京开演唱会的那天，临演出前几个小时，我搞到了两张票，让阿姨带女儿去看。那晚一直下着大雨，我担心阿姨太节约，舍不得打车，又担心她瘦弱，不能承受现场的喧闹。可第二天，她按时来到我家，神采奕奕地像做了一次由里到外的SPA，她大声说：“乱哄哄的！淋了个落汤鸡！我听他唱完《夜曲》，拉着女儿就走——女儿一直埋怨我，说我自私——她怎么可能理解我。”

阿姨喜欢周杰伦，没少挨家里人奚落。一天傍晚，她又跟家里人吵了架。到我家时，情绪很低落，一个人在屋里洗衣服，一边忙着，一边垂泪。我拿出周杰伦的碟，喂进CD机。《夜曲》响起时，我轻轻关上房门，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