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4)

血腥的谋杀 作者:(英)朱利安·西蒙斯


当然,时代气息也是乐趣之一,这方面得到了很多公正的赞扬。福尔摩斯和华生的主要活动场所是伦敦,当然也会常常远足至萨里郡、汉普郡或德文郡某处,这些地方的案件也相当令人发指。(“我的这个信条,华生,是根据我的经验来的,那就是说,即便是伦敦最卑贱、最恶劣的小巷也不会发生比这令人愉悦的美丽乡村更加可怕的犯罪行为。”福尔摩斯如是说。这段评述来自《铜山毛榉案》,故事中的事件也确实够可怕。)其他作家也描绘过伦敦,但是,未婚夫消失的四轮马车2,坐落在出售廉价成衣的商店和杜松子酒店之间的鸦片馆3,以及一张床收费八先令、一杯葡萄酒要八便士的昂贵旅馆4,道尔笔下的这个世界仍然独具特色。我们应该记住,当道尔创作最初三本短篇集和前三本长篇小说时,这些还称不上是“过去某段时间”的素材,可惜大部分评论家忘记了这点。他描绘的正是他周围的世界,只是经由想象有所变形。人们认为福尔摩斯生活的伦敦永远是黑暗的、雾蒙蒙的,有研究者说福尔摩斯和华生“周围满是烟草散发出的烟和伦敦的雾”,但是这样的印象主要是由于叙述基调造成的。其实《四签名》中“浓浓的迷雾”或者《格兰其庄园》中“伦敦的灰白色晨雾”在其他故事中很少见。大部分故事对天气描述相当简单,比如“一个严冬的傍晚”1、“十月里一个闷热的阴雨天”2或者“三月底之前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3。如果我们想再一次看看魔法是怎么施展的,最接近答案的解释或许是这与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性格有关。贝克街营造出了一幅完全真实的画面,周围的场景到处都渗透进这样的感觉:散布在小起居室里的化学物品,黄油盘里的犯罪遗物,用折刀固定在壁炉架上的没有回复的信件,福尔摩斯安乐椅对面墙上由弹孔组成的“V.R.”字样4,还有那位赫德森太太,她早已准备好端上一盘新鲜的咸肉片和鸡蛋,或是移动福尔摩斯放在窗旁用来吸引莫兰上校的雕像。后来的故事在表现福尔摩斯式的世界方面不那么成功,因为创作《最后致意》(1917)和《新探案》(1927)之时,已经变成在写过去的事情。只有极少数故事以二十世纪为背景,大部分还是追溯到十九世纪,所以时代就变得不那么可信了。

1参见《米尔沃顿》。

2参见《住院的病人》。

3参见《威斯特里亚寓所》。

4指维多利亚女王。

5指其中涉及赛马的一些知识错误。参见道尔自传《回忆和冒险》。

不足也是存在的,因为结构随意或者自相矛盾导致了不足。结构的缺点在长篇小说中最为明显。只有《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可以称得上是一部条理分明的长篇小说,即便如此,这个问题在这部作品中仍然没有解决,凶手的身份在三分之二处便昭然若揭。道尔借助小说节奏让我们体会到德文郡沼泽地区的恐怖和孤独。那位冷静的医生发现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尸体旁边有“极大的猎狗的爪印”,由此不安的感觉散布开来。短篇小说同样有瑕疵。有些前面已经提到过,但是还要补充一两点。《诺屋德建筑师》中“烧焦的有机体残骸”实际上是兔子骨头,但是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一度认为约纳斯奥德克先生已经死亡,这样的伎俩应该骗不倒大侦探。(《威斯特里亚寓所》这篇故事发生在一八九二年,医生——并非华生——检查了一些骨头便立刻宣称那不是人的骨头。)道尔自己也针对有关《银色马》的一些批评发表了看法,说明自己不是个赛马迷5。《身分案》中,作者让我们相信玛丽萨瑟兰近视,所以即便是和她朝夕相处的继父,一旦用墨镜和胡子做了伪装,她还是认不出来。《歪唇男人》中,面对红色假发、涂上油色的脸,从眼睛到下巴上明显是画上去的伤疤,用“一小条肉色的橡皮膏”做出的歪唇,布雷兹特里特探长没能识破。布雷兹特里特虽说不善观察,但是这样疏忽大意实在应该被降级为巡官。读者可以自信地列出错误和不可能之处,还有不同时期关于福尔摩斯和华生的说法中的矛盾之处。

侦探小说史学家对这种随意一直很苛刻。塞耶斯认为道尔对待读者不太公平。霍华德海格拉夫承认福尔摩斯和华生是不朽的,但同时也说那些故事“总是结构松散、一看便知、并非原创、老生常谈而且诡计和主题不断重复”,他认为这样的评语并不算是一种“诋毁”。有人也许不想被海格拉夫这种不屑一顾的观点所左右,那些将故事奉若神作的人会觉得道尔在推理方面比其他短篇小说家更加“公平”,十次有九次我们都看到了福尔摩斯用来推理的线索,海格拉夫的反对意见有些是错误的,有些则不那么重要。它们绝不是老生常谈,我们只是能猜出谁是坏人,但是猜不出坏事是如何办到的。只有少数几篇小说以及一些推理是来自坡或加博里奥,大部分情况下道尔总是成功地将别人的构思转化成他个人的想法,至于重复的现象主要发生在最后两部短篇集,较之前三部它们确实差一些。人们一定会和道尔一样同意这样的观点:福尔摩斯“在坠落悬崖的时候也许没有死掉,但是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1。

1这是康沃尔一位船夫写给柯南道尔的信中提出的看法。

如果把这些批评看得太重也要犯错,那样就会更加追求故事叙述技巧的完美。很多福尔摩斯之后的短篇小说也许在谜团上比道尔的好,但是作为故事几乎都要逊色不少。福尔摩斯的五十六篇短篇小说大概有一半反复阅读仍乐趣不减,一方面因为场景和气氛营造出色,另一方面是因为作为福尔摩斯推理基础的证据已经呈现给读者了。短篇犯罪小说家中,其作品可以像这样反复阅读的只有G.K.切斯特顿和斯坦利艾琳,不过它们值得反复阅读的原因并不完全类似。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