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谈判在争论中结束了。我回到公司和郑会长商量,如果这样争论下去,我们必然会被推到选择的边缘,毕竟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
一天晚上,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朋友托人捎来口信,说是想约我见一面。这位朋友当时正在辅助政府运作“改革”事宜,一看到我便露出担忧的神情。
“李社长,现在是非常时期,很多问题不是固执己见就能解决的。依我看,你还是同意吧。时间对你们不利啊。明天就去表态吧,这关系到现代集团的命运。”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揣测他找我谈话的动机。是真心为我和现代集团担心,还是站在新军部立场上诱导我呢?我竟一时难以辨别。
第二天,我向郑会长转达了那位朋友的话。
郑会长看上去很疲惫。“10·26”事件后,现代集团完全是靠他的坚韧意志与斗志才经受住了各种考验。肩扛千斤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再努努力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同意吧。或许这就是大势所趋。”
郑会长把公司的印章递给我。
“会长,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要有思想负担。”
“如果要盖章的话,还是请会长您亲自去吧。即使您不去,还有很多人能代表公司盖章啊。”
“这件事一直是你在处理,你就善始善终吧。”
我没再说什么,收起印章,去了“国保委”。
和往常一样,还是两条难以相交的平行线。我继续坚持我的“不可合并论”。
“如果把汽车企业捆成一个,竞争力就会降低,最终只能成为国家的负担。印度就是一个前车之鉴:他们只有一家国营汽车企业,技术开发不行,经营管理也不行,造出来的汽车款式陈旧,性能也不好,价格却贵得离谱。因为产量少,买一辆汽车要等上好几个月。没有合理竞争的弊端,局外人是很难了解的。我们国家现在看似重复投资,但事实上是经济不景气、产业化未能进入正轨所引起的。假以时日,就会体现出各个企业对出口所做的贡献。所以,还是请再考虑一下是否合并的问题。”
“李社长,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个政策是以海归学者所做的调查报告为依据制定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信口胡说?”
我暗暗对自己说,务必再坚持一下。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以什么为根据主张合并的。那种废除合理竞争、培养垄断企业才有助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理论,在任何一本经济学教科书上都找不到。垄断企业一开始运转可能还不错,但时间一长,就会出现无数的问题;而在健康的竞争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企业,他们的前途将不可估量。如果你们现在非要无理合并,能不能解决眼前问题还是未知数,今后要想进入国际市场更是毫无希望。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我们没时间听你在这儿讲课!要么同意合并,要么,请便。”
此时已是深夜。我意识到,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转机。房间内的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既然我们别无选择,那就请按政府的决定盖章吧。”
我拿出郑会长的印章,放在桌上。我不能用我的手来盖这个章。
一位下属军官走上前,拿起了印章,就在落章前的一瞬间,那位高级军官一脚踹开桌子,站了起来。
“不要盖!”
他识破了我的意图。如果由他们盖章,由此产生的后果也将由他们承担。他气急败坏地看着我,又转头冲那位下属大发其火:
“你怎么搞的!”
那天半夜,我从“国保委”出来,回到了公司。整个公司大楼,只有郑会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郑会长盯着我的脸,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盖了吗?”
“没盖,章在这儿。”
“啊?怎么回事?”
“我明天再详细向您汇报吧。”
郑会长又看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