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欢会上,同仁堂的职工纷纷献艺,有说的,有唱的,有吹的,有弹的,有变戏法的,有练武术的,充满了欢乐、团结、祥和的气氛。职工都知道乐松生的京戏唱得好,纷纷要求他“来一段”。对乐松生来说,唱戏可比谈判容易多了,他清清嗓子,唱了段《甘露寺》里的名段《劝千岁杀字休出口》:“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 刘备本是那中山靖王的后,景帝玄孙一脉留……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这一班虎将哪个有?还有诸葛用计谋。”
尾音还没收,就得了个满堂彩,有人翘着大拇指大声赞道:“好!正宗的马派!”
不过,这个联欢会的“压轴戏”,也就是主要内容,却是推举同仁堂的经理。
“推举经理,会推举谁呢?”乐松生心里没有底。他想到过好几位“候选人”,可是又都觉得不大可能。想来想去,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他觉得,虽然自己和工会的谈判达成了协议,可是在谈判中,也有和职工代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职工不记他的仇就是好事,怎么可能推举他当经理呢?然而,乐松生万万没有想到,职工推举的同仁堂经理竟然就是他乐松生!开始,他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直到会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主持人请他给大家讲几句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真的。这时,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虽然自己也当过同仁堂的经理和达仁堂的副经理,可那是因为承袭了前辈的财产。现在被职工推举为经理,那就不一样了,那是信任,是支持,是对他的人品和专业技能的肯定。由于这事太出乎意料,他太兴奋,太激动,自己也不知道在发言时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说了“一定要在共产党领导下,把同仁堂经营好,不辜负大家的希望……”
游艺晚会结束后,大家高高兴兴地聚集在一起合影。照相馆为拍这张照片做了精心布置,有“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标语,有“北京市国药业工会”的旗帜。但是在照片上题写什么字时,却出现了不同意见,有人说题“北京同仁堂劳资双方联欢会”,大家都不同意,说这是工会组织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联欢会,不是劳资双方共同举办的“联谊会”。也有人建议题“北京同仁堂工会和资方代表联欢会”,可是乐松生又不同意。他说:“就题‘北京同仁堂国药店职工游艺晚会’吧。经理也是职工嘛。”
乐松生的建议得到了采纳,他挺高兴,不仅是因为自己的意见得到了尊重,更重要的是,他感到工会没有把他当成对立面,而是把他当成了职工中的一员,当成了“自己人”。
经过这三个“万万想不到”,乐松生终于认清了共产党保护民族工商业的政策。这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人,内心里涌起了滚滚热潮。他想,共产党把帝国主义势力赶跑了,这是多大的功劳!当年大伯父乐达仁和父亲乐达义都受过帝国主义的欺侮,外国药业垄断集团以合作为名,对达仁堂打压。大伯父辛辛苦苦办起的化工厂、铁工厂都被帝国主义的资本压垮了,资金、心血和强国梦都付诸东流,以致大伯父郁愤成疾,撒手人寰。日本帝国主义占领北平后,几次三番要和同仁堂“合作”,索要同仁堂的秘方,父亲花费了大量的金钱,提心吊胆地找门路、托关系,才侥幸逃过劫难。这是他亲眼见过,亲身经历的。现在,帝国主义的势力被赶跑了,官僚资本主义也被打倒了,中国的民族资本却受到了保护和鼓励,有了发展的良好机遇。可是自己前一段却抱着观望的态度,犹豫不决;甚至和那些对共产党不了解的人说的怪话、发的牢骚还有共鸣,这不明明是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偏要在羊肠小道上瞎转悠吗?